“不愧是然然。”
海澄懒懒散散地趴在黑色玻璃面的餐桌上,后脑和背罩着午后灿烂的太阳,格外灰头土脸,看不出表情,但听得出话里话外意味深长。
隋然今天来海西跑盘,刚好到海澄负责的区域。
本来没想找海总,结果公司大群刚发了那单商务中心的业绩战报,海澄立马发来位置共享,两人直线距离不到500米。
四月末,气温不可小觑,隋然跑了一上午,水分蒸发厉害,一口气喝掉半杯冻顶乌龙,抿了抿唇,“我还想不明白,俞经理真的会在中间卡一道吗?”
“哪里不明白?”海澄单手插好吸管,脸贴在渗出水滴的杯子上,“寰宇落成四五年了,商务中心的销售都有自己认识的中介,上门的客户转给认识的中介,二八分,再不济四六分。哦,销售拿六拿八,中介大概率还要自己出税费。”
隋然理不清关系,皱皱眉,“再怎么说在环球寰宇上班的,不至于吧……?”
“哈——”
海澄仰身靠在椅背,一手握起饮料杯,指向对面三座直入云霄的高楼。
“然然,你下次去仔细看看。那地方除了游客和快递骑手,正经进出的哪个身上没有一两个logo。男男女女都是公平交易,你一身行头几位数,我给你几分真诚和殷勤。准备钓阔佬的,自己背两千块的A货,难道还指望阔佬眼瞎扶贫送喜马拉雅,还不都是贷款买真品?同事之间不要攀比的吗?面子上一个个人模人样,翻开账单看看,哪个不背卡债?”
海澄在她面前没有手底下管一两百号人的大区总包袱,白眼一个接一个。
“不说社交。到了年岁,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有车有房有贷款,老的要医疗准备金,养小孩是一笔无止境的奢侈投资,自己还得办养老。金融中心那么一块地方几百栋写字楼,拔尖的只有那三幢。人也一样。一幢楼里九成九都在金字塔底层,你自己想想,哪个跟钞票有仇?”
隋然的生活消费观尚且停留在舒适和方便层面,说到喜马拉雅,也是下意识联想到世界第一山和某网站,至于财富分配、子女教育这类永恒的争议话题……
她接不上话,故意岔开:“你眼睛是不是不舒服?”
“哦,最近熬夜多,眼干。”海澄屈指捺了下眼角,接着说,“就拿寰宇和环球说吧。那两幢楼你去了自己知道,没有通行证没有物业的人带,访客连电梯都上不去。姓俞的跟前台保安说一声不放行,你能怎么办?”
隋然无奈,“……还真不能怎么办。”
居间方的地位有时候是挺尴尬,需要你牵线搭桥的时候,你是不可或缺的桥和路,不需要了,你就是拦路发小广告的推销员,一般物业进都不给进。
业主方和客户方撇开中介“跳单”,起中介作用的一线业务员只能认倒霉。
尤其寰宇、环球——海城乃至全国的标志性建筑,但凡有一点点出格的举动,被列入黑名单,以后大门都没法进。
店大欺客。
小虾米随波逐流。
“还好是淮安。”海澄瘫回桌子上,“她也就这点不服不行。”
“是啊。”
隋然晃了晃只剩冰块的杯子。
海澄说的没错。
俞经理以为她是新人,从俞经理的角度来看,她确实各种不上道。
要不是淮安坚持,下楼容易,再想上可就难了,更别提签佣金协议。
如果换个客户,收到销售经理打折暗示,双方另约时间地点,跟中介说“再看看,再考虑考虑”,回头把中介联系方式删掉,这笔单子跟中介也没有半毛钱关系。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淮安临时通知她过去,这笔单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淮安的单子算完成了吗?”海澄问。
隋然没有立刻回答,按淮安的说法,商务中心定下来只是筹备,后面跟着还有一串项目。
但财不外露、树大招风,做NIP时她就学到教训,自己的客户要捂好,即使同事和上级也不例外。
海澄的话……
看她犯难,海澄哪能猜不出内情,笑:“不说没关系,你也不是真新人。自己看着办。”
隋然犹豫了下,“其实还需要别的场地,后续招聘员工、财会法务之类的可能也要借助咱公司渠道。”
兆悦所属的母公司是国内较早一批资源整合平台,业务类型五花八门,涵盖极广——个人的衣食住行;公司的从注册到注销、从创立到融资上市等等。
每个板块深耕数年,母公司确有不少一手或独家渠道,内部资源分公司按需共享,所以兆悦的一线商业顾问还真不是单纯的房产中介。
“一条龙啊。”海澄转了转吸管,搅碎的奶盖沉入褐色茶水,颜色和造型都不太好看,“办公场地区域定在哪儿?”
“大概是沿江两岸,合适就行。”
海澄噗一声,不无同情:“那有的好找。”
“是啊……”隋然一口咬掉半只咸蛋黄嘟嘟。
沿江两岸最近四年出了不少新楼盘,客户轻轻巧巧“合适就行”,一线顾问少不了磨穿鞋底。
海澄接着补刀:“金融客户不好搞。”
隋然憋好久的闷气终于叹出一半。
金融客户当然不好搞,越是大业主越要看客户资质——最近三年经营状况,有无司法风险、经营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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