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两边都不是。
清早,隋然听着隐隐约约的新闻播报醒来,头昏脑涨,腰酸背痛。
她揉着肩膀循声来到后面院子,看到冯老戴着草帽,手里握着一把小锄头,正半蹲在地上翻拣土里的小石子。
她身后,一大爿绿汪汪的青菜长势喜人。
院子一角接着屋檐做了镂空平台,上面放着小桌和躺椅,做农活累了,还可以就近休息。
隋然咋舌,怪不得冯老一个人能在这里生活十几年不跟人来往,地方够大,完全实现了生态闭环,自给自足。
老人家听见后面响动,头也不回道:“饭帮你保温了,吃完过来帮我翻土。”
今天天气好,温度也高,隋然匆匆忙忙吃完早餐,赶紧过来让冯老歇着,她来弄。老人家放下小锄头转手拎起一杆大的,她就劝:“平时您自己做,今天有送上门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呀,您歇着。”
冯老从桌后抱出一只分量不轻的购物袋,随手拿了瓶酒,拎着裤腿坐到躺椅上,“让你带两瓶酒,带这么些。”
听得出有点嫌弃,隋然鞋压着锄头,一边套手套一边说:“不知道您口味,问了朋友,感觉合适的买了点,您先尝尝味道,喜欢什么您告诉我,等会儿我再去买。”
冯老扬扬酒瓶,“先干活。”
隋然小时候跟家人下过农田,上次去合作社也见过人耕作,有模有样地用锄头夯了两下地,前天下过雨,土壤松软。她不费力气地掀起一块土,问:“这样行么?”
“再深点,把下面的土翻上来。”冯老说,“不用一次翻到底,多过几遍。”
按冯老的指点,隋然逐渐掌握了技巧。但锄头毕竟是金属制,抬起落下颇费体力,整完平台前一垅,她有些气喘地停下。
冯老有滋有味地小酌黄酒,见她回头看,难得善解人意地发话:“歇会儿吧,用不着一次做完,做不完的。”
“好。”
老人家把酒摆上了桌,又放了只酒盏,隋然比了比度数,取下手套,拿了瓶蜜瓜啤。
“你不用上班?”冯老问。
“休假了。”隋然打开瓶盖,抿了一小口,蜜瓜味挺甜的,酒味淡,像饮料。
“休假跑我这儿打白工。”冯老给杯里倒了黄酒,看着她,“替你朋友来做我工作?”
“不是。”
隋然拿袖口擦掉额头的汗。
她没想过卖个苦力干点小活就能打动冯老,任由淮总差遣。
虽说接触不多,相处时间不久,但冯老给她感觉挺像传说中隐世不出的高人——软硬不吃,千金难买我乐意。老人家根本不图有的没的,一个人几只猫,一大块儿地,自得其乐,无欲无求。
再者,老人家眼神利着呢,往前数二十年搅动风云的天才人物,她这种段位和心机放到冯老这儿不够看的,没必要做跳梁小丑。
隋然摊开了说:“是工作上遇到了事情,您要听吗?”
“别跟我说,勿要想老太太活了一把年纪,帮你指点迷津。”冯老摆摆手,兴致缺缺,“我做不来人生导师,勿要指望我给你建议。”
说完,老人家把草帽往脸上一盖,俨然不想听晚辈多说话。
看老太太避之不及的。
隋然忍不住笑,伸手撸了把手旁的蓝猫,没把老人的不耐放在心上。
太阳晒得猫都懒了,冯老家的三只门将似乎终于习惯她的存在,不再像第一次来时那么虎视眈眈,一个个窝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爪子。
隋然喝光了整支果啤,继续干活。
事临头上一时半会儿过不去的时候,总以为自己的苦难大过天,其实放到其他人那里不值一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暂时难以逾越的障碍,没必要自怜自艾。
可能是经历过一些事情,又或是年纪渐长,隋然感觉到自己同理心愈发不如年少丰富,将心比心,她也不期望别人能理解自己。
干了一会儿活,心里舒畅了不少,扭头发现老人家草帽滑到肩膀,头歪靠椅背,姿势像睡着了。
隋然试着叫冯老,没回应。
睡着了。
隋然蹑手蹑脚回房间拿了毯子,正准备给冯老盖上,远处忽然响起鸣笛。
鸣笛显然有的放矢,冲着冯老家把她吓了一跳,也吵醒了老太太。
隋然问:“谁啊?找您的?”
冯老蹬掉鞋子,抽出隋然臂弯里的毯子给自己盖好,舒舒服服地躺着,支使她:“你去看看,早上忘了谁给我打电话要过来。”
隋然跑出去一看,门外停着一辆SUV,淮总一身轻便的深色运动装,正从后备箱往下搬箱子。
她又惊又喜,喜大于惊:“你怎么来啦?”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淮安随口说,抱着箱子的双手往前送,“来,搭把手。”
那时阳光太好,灿烂的光晕模糊了视野。
隋然接过箱子放在地上,转过身抱她。
“下次不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磨了好几天,还是喜欢最后这段。
除夕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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