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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9章 突然就惹不起了

    “父亲大人,咱们该怎么办?”
    章授和李逵的关系真的很好,平日里见面李逵就‘三叔’‘三叔’的叫着,把他当长辈看。要问官场,他章三爷,谁把他当回事了?
    没有,一个都没有。哪怕是连进士出身都没有的梁世杰,都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还以为他章三爷看不出来?他目光如炬,就是不想说而已。
    可李逵不一样,真把他当成了长辈,主要是孝敬的钱财比别人丰厚,这在兵统局之中,待遇和蔡京一样。这不是尊重是什么?
    其他都是假的,钱才是真的。
    章授急地团团转,在他老爹章惇面前碍眼。
    章惇伸手朝茶盏方向探了探,随即又放弃了,他心中一团乱麻,可是毕竟身为宰相,稳重不能丢,缓缓道:“授儿,遇大事要有静气!”
    别人说,如果是他大伯章楶说,章授也就信了。可是他爹,就是个火药桶,怼皇帝,怼太后,怼宰相,章惇说什么‘每遇大事要静气’,这等鬼话章家人是说什么也不信的。
    “人杰这次做下的事,寻常人真的要束手无策。堂堂三品大员,说不干就不干了,这在大宋都是头一遭。”自从出门做官之后,章授对老爹的恐惧减少了很多,随即想到了一个可能,轻声问:“爹,是否你也没有办法?”
    可不就是没应对的办法吗?
    看穿不说穿,章惇堂堂宰相,被儿子说成无能之辈,脸上能好看喽,抄起案上的茶壶朝着章授扔过去,口中咆哮道:“滚,给老子滚!”
    章授丢下李逵的官印和辞官折子,仓皇逃离。原本,西线带来的好消息让最近一直阴云密布的都事堂带来了一丝喜色,可是章授就像是个丧门星,一下子将章惇的好心情给浇灭了,而且还是用一泡骚尿给浇灭了。
    上一刻,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去,这一刻,怒气充满了胸膛。
    章惇在震撼之余,惊诧于李逵的果断,都事堂确实在压李逵,并不是章惇的本意,而是他这一派的人都在这么做。
    曾布、林希、许将、邢恕、黄履、来之邵、周秩、翟思……就连小小的工部员外郎上官均也来搀和一脚,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压一压了,而是对李逵的彻底打压。
    如果李逵不作出应对,接下来的压制会更大。
    理由很简单,文官不能封王。
    文官可以容忍将门封王,外戚也不是不可以封王,甚至宦官封王都会引起反对情绪,但不会像对待文官封王如此激烈。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不过是说辞。最为核心的问题,文官封王之后,其他文官岂不是天生要比其矮一截。
    打个比方,李逵要是封王了,他要站在文官之首,比宰相要靠前。早朝的时候,他就得领着文武百官上朝,就算是李逵出于对宰相的尊重,站到将门勋贵的大殿的右边,可他说出的每一句,都对所有文官造成了无形的压制。
    没错,就是压制。
    这是王爵带来的危害,文官集团绝对不可能答应,他们中间有一个人可以获得朝廷如此恩宠,乃至于朝堂上的平衡都无法维持了。最致命的是,李逵一旦封王,御史台就不能诬告他了,没影子的事根本就不敢动不动弹劾他。
    可御史台弹劾大臣,什么时候有过证据啊!也不是没有,从大臣往来书信,诗词歌赋之中找一两句过失的文字,就说他有谋反之心,诽谤皇帝之类的,就能轻而易举的将位高权重的大臣给拉下马。当年,苏轼就是这么倒霉的。
    诬告苏轼的言官升官了,可是看看苏轼倒霉成什么样了?
    真要是有证据,为何太祖下诏书,谏官弹劾大臣无罪。
    这不是光明正大的给言官下了一道保命符?
    可要是毫无根据的弹劾一位王爷,没有殷实可靠的证据,言官上书弹劾就是诽谤朝廷。这才是朝堂上甭管什么派系,对李逵越来越忌惮的原因。
    大家都按照规则玩,你却不受规则约束,这绝对不行。
    这就是章惇的难处,他这样强势的宰相,也不能接受有一个凌驾于他地位之上的文官。尤其是,这个文官还是他的晚辈。要知道,嘉佑二年科章惇第一次参加科举,就高中进士,状元却是自家的侄子章衡,气地他官不要了,再考了一次,直到嘉佑四年才步入了官场。
    他这样的性格,哪怕是做了宰相,能容忍的气量也是有限的
    哪怕他明知道李逵就算是封王了,也不会对他的宰相地位造成威胁,但他还是接受了曾布等人的建议,将李逵从前线调回京城。
    按照他原先的设想,并没有要将李逵一棍子打死的打算。
    章惇多少岁?
    李逵多少岁?
    他们之间差了四十岁,只要李逵不封王,章惇完全可以将李逵作为接班人培养。而且章惇还觉得自己能控制住局面。
    但这里有个问题,如果章惇真的要将李逵当成接班人培养,其他人怎么办?
    曾布,林希这些老伙计,都是和章惇同时期步入官场的同科进士。他们比李逵差不多年长了近四十岁,真要是李逵成了章惇地接班人,他们这辈子都别指望做宰相了,一个个都得被李逵熬死。哪怕是年轻一点的蔡卞,也都是五十多岁的老头子了,根本就熬不过李逵。
    甭管那种情况,除了章惇之外,变法派的阵营之中,几乎人人都想搞死李逵。
    谁也没想到,李逵这家伙竟然掀桌子,不干了。
    当天夜里,章惇府邸,朝堂上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没有丝竹管乐,没有歌姬舞女,甚至连平日里喧嚣的酒宴都没有。每个人面前只有一壶香茶,一碟糕点之外,冷清的仿佛是办白事。
    这在宰府宴请之中是绝无仅有的情况。
    不仅如此,人人脸上都是凝重的表情,大家心里明镜似的,有的人恨不得开怀畅快高歌一曲。
    李逵,这厮有勇无谋,竟然不干了,你的死期到了!
    此时的章惇心中,毛躁不已,忍着心头的不耐烦,开口道:“怎么办,你就没有一个想要说说的吗?”
    “章相,李逵这是挟功自傲,目中无人,他竟然说辞官就辞官,将朝堂法纪放在何处?将朝廷威严放在何处?将陛下放在何处?”
    邢恕好不容易从大名府回到了京城,刚回来没多久,就遇到了仇人李逵败走,这份雀跃,让他恨不得载歌载舞一番。尤其是这其中他出力不小,颇有手刃仇人的快意。
    他开口就将李逵放在别有用心之地,然后污蔑道:“章相,诸位大人,李逵此举不亚于谋逆,怀恨朝廷,就是大不敬,下官以为朝廷当下诏书令李逵进京。”
    “邢恕,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邢恕听声音就知道是安焘,枢密院和都事堂不合,这是朝堂都知道的事实。平日里吵吵闹闹也就算了,可邢恕认为安焘不识大体,如今都火烧眉毛了,还揪住双方的芥蒂不放,简直就是无理取闹,哪怕是官职不如安焘,邢恕也一点也不惧,指着安焘怒道:“安焘,李逵的问题是他要封王,一旦他封王,朝廷上下谁能限制他?”
    章惇微微不满的挑了挑眉,没说话。
    邢恕这家伙似乎将自己也给比下去了,仿佛他章惇连一个后辈都对付不了。
    安焘冷笑着扫视了一圈,李清臣没来,枢密院就他为代表。加上他和李逵的关系要比其他人好的多,在秦凤路更是合作亲密,他其实是朝堂上少数支持李逵统帅北线,收复幽州的大员之一。
    可惜,枢密院的想法,出了枢密院就会被其他衙门干涉,安焘也是一肚子火,可是四处争吵,他也没得到些许的好处和优势。
    这次章惇召集,明显是这件事明天的朝会上会说,甚至会引起朝堂震动,他这个被排斥在外的人,还会受到邀请。
    再说了,安焘自从收复河湟之地之后,还被邢恕等人背地里使过绊子,差点因此而被搞下去,他自然不会顺着都事堂的想法去做。
    邢恕反驳:“安相,你应该明白李逵这事不一样。”
    “我看是你们这群没本事的嫉妒,本事不如人,就背地里下刀子。我大宋的军队在战场上击败了强大的辽国精锐,其统帅却被你们这些人搞下去了,我就纳闷了,西军近三十万军队怎么打都行,而北线败了有罪,胜了还有罪,这是哪门子的王法。你邢恕颠倒黑白,难道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不成?”
    “总是拿军费说事,吕大防在户部的时候,曾经说过,府库能够支撑两线作战三年,可是你们呢?才几个月,燕京都打下来了,却急切的将人家从前线拉回来,说军费不足。哪怕是李逵在涿州,辽国有夺走涿州、燕州的勇气?还不是你们这群无胆鼠辈,一个个道貌岸然的自称是道德君子,背地里满肚子阴谋诡计,个个都是通辽高手,我安某人佩服都来不及!”
    “够了!”
    章惇实在听不下去了,安焘这张破嘴,总是能在他们心尖子上捅刀子。
    章惇要就是仗着比他官职高,是宰相,但是他呵斥的效果,对安焘来说,几乎不存在。
    这位自从和章惇翻脸之后,就铁了心要斗下去。
    安焘冷笑不已:“怎么被我说痛了?”随即他指着黄履质问:“黄兄,你是前辈,你说句公道话,这漂没的军费是吕大防贪了,还是进了私人的腰包,朝廷的钱,说没就没了,您这兼这户部尚书一点都不知道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黄履哆嗦着大口喘气,他心里头这个恼啊!他这么大岁数了,还得受安焘的质问,这前辈也太不值钱了。
    可没办法,户部没钱是真,各地府库中有钱也是真的。可是他总不能兼了户部尚书之后,将大宋的老底都收刮干净吧?
    真要是这样做了,他就成了大宋的罪人。
    黄履气鼓鼓道:“老夫总得给百姓一条活路吧?”
    “说得好,百姓的活路是盐税从十五文变成二十五文?给百姓活路,是让百姓吃不起盐吗?”安焘可不管黄履年纪大,黄履是老人家,难道他安焘就不是老人家了吗?
    都是拄拐出行的老头子,谁也甭笑话谁。
    黄履彻底哑火了,他中气不如安焘,说话本来就慢条斯理,吵架根本就不是安焘的对手。
    邢恕就差跳起来冲向安焘,怒骂道:“安焘,你别忘了,是章相提拔的你。”
    “我呸,我安焘没有章子厚,也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你邢恕就未必是了!你和安惇故意挑起什么文官不封王的传言,别以为旁人都是傻子,之所以不说,是嫌弃和你们这等小人争论,脏了嘴!”
    安焘说完,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对方,冷冷道:“你不就是想要陷害吗?将朝廷三品大员逼走朝堂,连官都不要了,你可知天下士子会怎么看你,怎么看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朝廷重臣?大宋朝堂上都是些不能容人,心胸狭隘之辈。我安焘,羞于和你这等小人为伍,呸——”
    口水偷袭没有成功,安焘一摔袖子,愤恨离去:“我安焘正气凛然,和你们这等小人做不了陷害忠良的事。告辞!”
    邢恕也搞不懂安焘这厮个头不高,为什么一天到晚这么大的火气?
    章惇倒是清楚一些,他和安焘以前关系很好,坏就坏在元祐元年,章惇和安焘同时会京,章惇当时想报仇,安焘当时想做事,他们之间的隔阂就是这么出来的。
    可对付不了安焘,邢恕害怕个连官都不要了的李逵?
    当即对章惇建议道:“章相,李逵在军中颇有威望,如今他含怒而走,朝堂必然要有所准备。下官以为,控制李逵家人是当务之急。”
    章惇不做声,但是脸上的怒气不是假的,他也觉得邢恕这货真不是东西。
    落座的都是朝堂高官,哪怕是坐在末尾的蔡京,也曾经是高官。蔡京来了之后,一直都没有说话,听到邢恕如此不择手段,他看不下去了,起身道:“邢恕,祸不及家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元长,你搀和个什么劲?李逵含怒而走,万一引起军中哗变,我大宋危矣。”
    邢恕故意将事态往最严重的方向引,可是他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李逵不和他们一起玩了,还会遵守官场的规矩吗?
    蔡京冷哼道:“京不明白了,局座为大宋立下的功劳比起在座的那个差了?”
    骂人不揭短,蔡京一开口,就引起了众怒,一巴掌抽在了脸上,火辣辣的疼。可旁人却无法反驳,李逵的功劳比他们都要大,这是不争的事实。
    蔡京压根就不在乎他人的情绪,而是冷哼道:“邢恕,我且问你,如此逼迫忠良,万一……李大人真的趁了你的意,你该怎么办?”
    邢恕不明所以,他不觉得李逵会谋反,大宋文官还没有谋反的先例。可被蔡京这么一问,他傻眼了,大宋也没有二十多岁的三品文官说不干就不干的先例。
    蔡京见邢恕被吓住了,这才幽幽道:“局座的家人已经在几日之前离开了京城,如今保康门外的宅子里,就他一个族弟看家,你真要是逼反了李大人,蔡某人好奇,朝廷派遣谁去剿贼刑和叔,难道你在战场上,有面对李大人必胜的把握?”
    文官很少会考虑武将的事,打仗本来就和他们关系不大。
    邢恕彻底傻眼了,万一李逵真的被逼反了,大宋说不定真的要完……
    因为,朝堂上下,似乎没有一个武将在战场上战神李逵。
    辽国皇帝都是间接死在了李逵的手里,李逵真正统兵作战也就四次,前三次西夏少说死了十万人马,青塘死了五万人马,最后一次辽国十多万的伤亡,这等煞神可以说将大宋所有的老对手都杀了个对穿。
    满朝文武中真要是有李逵的克星,西夏早就被灭了,青塘还敢自立?被辽国占领的燕云十六州也早就抢回来了。
    蔡京看到冷汗连连的邢恕,鄙夷道:“邢和叔,你还是想想如何平息李大人的怒火,真要是逼人造反,别的京不敢说,你全家老小都要被祭旗的,毕竟到时候大军败退的可能性太大了,闹腾成那样,总得有人负责吧?”
    “你……你,你……”邢恕指着蔡京口齿不清的惊慌失措,又怒又怕,低吼道:“蔡元长,为何你知道李逵带着家人离开,不禀告章相?”
    “李人杰是我上官,我蔡某人还不屑做个诋毁上官的无耻之人。”说完,蔡京对章惇抱拳道:“章相,下官以为安抚李大人,乃至整个李氏族人才是重中之重。”
    邢恕看着蔡京的背影,有种被人踩住了后背,便宜了外人的憋屈。可是他真的不敢赌,李逵敢不敢造反?
    可是看样子,这绝对是要起兵的架势啊!
    万一,李逵真的起兵了,他这个始作俑者,肯定要倒大霉。原本是必杀局,却因为对手不讲究,让他不仅没有建功,反而把自己也给坑进去了。
    尤其是蔡京的表现,更是让他愤怒。他和蔡京人品都不怎么样。可忽然间蔡京这货竟然恬不知耻的敢以正人君子自居?
    忒不要脸了!
    而最受伤的不外乎是邢恕,把李逵逼到要摊牌,可是他这才发现,李逵的牌他接不起,大宋也接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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