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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8章 遥想万家开户外(中)

    第六百七十七章遥想万家开户外(中)
    变成眼下这幅情形,却也是王秋所没有能够料到的。
    他原本轮驻在合江城下的军寨之中,一边吃着江鲜和野味切片的火锅,唱着军歌;守护和监督着与附近山民、土族的互易。
    虽然有大举集结于泸州境内官军的进逼和威胁,但是他们同样抓紧时间抢修和加固了许多的防御工事,储备了许多物料和足以坚持数月粮械。
    他们不但有偿征调附近的民役,在水路靠岸的水下埋设了尖头木桩,还依托江边渐高的地势挖了足足八条交错的丈宽横沟。只要官军前锋一旦来攻,就有把握拖阻住待援一时。
    然而,所谓的“仁厚相公”高仁厚一但出手果然是不同凡响,不但又水陆并进的军势互为呼应步步紧逼,还有来自泸州擅长攀越山地崎岖的蛮军,阴使为牵制和策应。
    再加上本地那些结寨自保的山民、土族的纷纷反水响应,结果在雨季当中无法充分发挥出火器优势来的太平军,在腹背受敌的一时间就吃了老大的亏了。
    自从合江城下的瓶口寨被山上绕过来的蛮军,给里应外合突破后;就一败不可收拾的接连被打破和攻陷了,数十里沿江布设的十一座新旧城寨和关市之要。
    守备这条战线的数千太平军所部,也从合江城下一路败退到万寿县,又从万寿县败走到江流县,最后抵达渝州治所巴县以南的白沙沱渡口,只剩下王秋在内的不足千余人了;
    好在带领的守备都尉闵勖并非庸弱之辈,还是败退中组织起来了像模像样的节节抵抗之势;并且在江津城外的渠口镇,将带不走的辎重和火器堆积起来,设伏反击。
    待到作为先头的蛮军冲进来大肆抢掠财货军淄之际,以断后的敢死之士付之一炬烧杀了至少上千名的蛮兵;又反身击溃了先头余部,这才让蜀军的进攻之势暂时有所遏止。
    只是他们的身体状况也已经疲乏和困倦到了极限;为了掩护那些先行退走的屯庄人员,在连日的辗转接战和败退下来,他们精神和身体上也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了。
    沿着狭长曲折的江畔地带撤退,连日没有好好的进食和休息,沿途山区都是态度不明,乃至充满敌意的村围和寨子;一旦离队落单的话,很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而他们不但失去了了大部分的器械和粮秣,就连身上的甲衣也是残缺不全居多;因为许多人为了跑得快,就连身上装具刀兵等多余负累,也是能抛弃就抛弃了。
    好在白沙沱渡口里,他们有幸遇到了十几条输送和转运物资的江船,就地补充了物资又先行运走了重伤员和收拢来的老弱妇孺,才在堪堪崩溃的边缘上又拉回来一些。
    而靴子也被跑丢掉,而只能用一双草鞋凑合着王秋,终于得以停下来片刻;用力揉着发涨刺痛的脚掌,突然就见到一名负责前哨的士卒,脸色凝重的走上前来低声道:
    “旅副,前方有又发现了。。”
    随后,王秋就来到了一处惨烈的袭击现场;看着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车马和血迹,以及到处匍匐着被扒得精光的尸体,他的脸皮再度的抽搐起来。
    这都不知道是他在路上的第几次遇到了;差不多都是那些因为体弱不支或是舍不得携带出来的家什牲畜,而随着家人一起逐渐成群掉队的屯庄居民。
    然后他们就在行走的半路上遭到了袭击和洗劫;为数不多的男人都被杀死,前胸后背都有创口,显然是奋力争斗过的。
    而老人和孩子也都被时候抹了脖子而弃尸在原地,唯有所有的妇人和小女子都不见了;这个结果不由让王秋有气无处使的,狠狠在树上擂了一拳。
    然后就听得一声惨叫,掉下来个小个的身影来;一咕噜爬起来被太平士卒们围个正着,却是个灰头土脸如泥猴一般的少年。
    只见他一眼瞅到王秋手中住着的太平青旗,当即涕泪横流又手舞足蹈,语无伦次的嘶声叫喊起来:
    “太平军爷们,你们可算是赶来了啊,”
    “阿爹、姑父、姨丈,大家都死了。。唯有我被推进了泥潭里。。”
    “快。。快。。快去救我被掳走的阿姆、阿姨和阿姐啊。。怕还没有走出多久光景。。”
    于是,片刻之后王秋就开始默默地的整理期身上的束带和甲衣来,而在他身后还有差不多百余名自动站出来的士卒,检查自己身上的行装;
    而作为他被冲散建制后又聚拢起来举起来的临时上官,曾经来自边地戍卒老兵油子出身的校尉张冉,也满脸肃然走过来的对他道:
    “既然你意已决,我不会在劝阻你了,但是我已经让人脱下来的装具,凑成约莫五十多领甲衣,一定要好好穿戴上了。。干粮和水囊也分你小半。。”
    “我省的了,一定会将他们尽量囫囵带回来。。绝不会在事不可为之际,逞强下去。”
    王秋也只能强忍住洋溢的情绪而重重的点头道。
    不久之后,他们这支临时组成的队伍,就追逐着大队杂乱的脚印和残留的血迹,七拐八折的来到了一处山坳中的村寨前。
    只是这处依坡而立而,逐层房舍延伸到山腰上去的寨子,却是人人刀弓鼓板树立在墙后,而摆出一副如临大敌、严阵以待的态势来。
    然后,王秋却是不由有些一愣而又眼神变得恍惚起来,因为他对这里并不算是陌生的所在,就在大片拖曳痕迹的尽头。
    要知道早前的时间里,这处寨子曾经还招待过他们,买了十几头猪羊,顺便喝过他们自酿的米酒;也用盐巴交易过他们的药材、皮货,甚至军中医士还给看过诊的。
    但是现在一旦往来的太平军露出颓势之后,他们却又可以毫不犹疑转而的袭击和劫掠,与太平军相关的人等事物来。这究竟又是为了上么呢。
    他不由满腔愤怨与不解走上前去,想要大声的质问和训斥;却冷不防草中有人突然站起身来,迎面一箭射在了他的胸口上,
    虽然距离甚远又有披甲遮挡,只是微微刺破一点皮肉,却让王秋在某种满心怒火的麻木和混沌中一下子惊醒过来,而嘶声怒吼道。
    “应战,随我杀贼。。”
    于是,才不到半个时辰之后,这出宅子就被打破了顶死的门户,而陷入到了攻入其中的太平军士的追逐和逐门逐户搜杀的哭喊、叫骂声中。
    毕竟这只是普通的山村土寨,又有往来过的熟悉程度,士人在寨口聚集了足足数百名的青壮来据守,但是还是当不得同仇敌忾而群情激愤的太平军士,两轮冲击就垮了。
    然后,从那些牛棚、猪圈和柴仓里相继寻获和抄没出来,还犹自带着血迹的家什物件,以及被集中关在最大的木构祠堂当中,衣不蔽体等待重新瓜分的妇女们。
    这些太平军士所能够保持的最后一点怜悯之心和软弱,也荡然无存了。随后更多的发现,也证明了这座寨子里无论男女老幼,几乎没有人可以称得上是无辜无暇的。
    无论是在他们的猪圈下,所无意挖出来的人体碎骨,还是在家家户户当中所找到那些新旧不一,明显与山村风格迥异的私人物件和刀兵。
    或又是像牲口一样被草绳栓在畜栏里,满身污秽不堪而行尸走肉一般,根本看不出实际年纪来的女子,都在昭示着某种山村野寨自古以来的黑暗传统。
    此时此刻,王秋突然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在军中发布的那些文抄和通报上,往复强调和宣传,要吃力不讨好式的全力清理和征剿,那些山棚、江盗、湖贼,及其关联所属。
    同时还要在事后花费大力气迁民填户,持续改造地方的必要性了。而不是像某些地方人士的呼声一般,在付出一定代价和条款之后,就继续保留既成现实继续效力好了。
    而之前大多数人见到所谓的民风淳朴与敦厚,也不过是这些习惯畏威不怀德的山野土族,在太平军威力威慑之下,表现出来谋和求存的某种表象征状而已。
    一旦有所机会和示弱,他们就会依照穷山恶水出刁民的习性和艰险之地存活下来的丛林法则,就此理所当然的显露出凶顽、残狠、暴戾,不择手段的另一面。
    所以,最后当满身是血的王秋随着少数抬着担架,相互搀扶着的人群踏上回程的时候,在他身后就只有在满寨子新鲜的血腥味中,逐渐引燃起来的冲天大火。
    虽然,他半路违背了军令擅自行事,更兼在寨子中一时激愤之下又做了更多不忍言之事,回去少不得要受上相应的军法。
    但是在他的心中却没有多少后悔的意思,至少他勉强的告慰那批死难者了,同时他也需要给那些潜在的袭击者们,留下足够血淋淋的警告和教训。
    然而,就在他们继续进发追赶前行大队人马的过程中,却又在江边遇上了一条来自下游,却又暂时搁浅下来的船只。
    同时,他们还得到了一个不幸中万幸的好消息。巴县城中,已经抵达了许多来自后方的援军和民夫,以及大批下游沿江抽调来的车船骡马。
    在亲眼见到这些人马,还算士气正常而精神饱满的停驻和行进在城区内外,而多少冲淡了前沿连番兵败,所带来的某种惨淡意味。
    显然是之前峡江道五州大费周章和波折,所进行的地方改造和肃清行动,在这关键之时终于发挥了作用。
    经过放船沿江而下紧急的动员之后,在各地的屯庄和工场、矿山当中,迅速拉出了一批又一批多少受过一些简单军事操行的青壮来;
    然后,他们依照远近的脚程陆续沿江而上,汇聚在巴县城中接受编列又被武装起来之后,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一股足足上万之众的生力军和防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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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河东道的祁县城内,居中最为古老的大片建筑群落之中。
    王仁寿所挂念的家族长辈,祁县王门留守老家的王隐,字叔淮,人称“蒲半公”,也在对着自己子侄们大声叹息道:
    “随这江东易手,天下局势岂不是更加分明了;”
    “大人此话怎讲呼?”
    他的儿子王文礼不禁反问道。
    “因为,日后无论谁从这中原争雄胜出,都要面对巩固了江东之后,半有其天下的太平贼了!”
    他越发谓然磋叹道:
    “然而,以这太平贼维今之势,却仅仅甘心具有大江以南,而不虞得陇望蜀么?既取江东,就不是区区江东本身的利弊所在,而是更多进取天下的天然胜势啊。”
    想到这里,他愈发的忧虑和烦心起来了。要说祁县王氏在有唐一代也曾经出过好几支贵显:
    比如唐太宗宰相王珪,特进王仁皎、太子少保王守一等人外,又有隋末大儒王通、唐高宗王皇后及其父司空王仁佑、诗人王勃(迁居绎州龙门,即今山西河津东南)、
    开元中的兵部尚书王忠嗣(家于郑县,今陕西华县)、户部侍郎王鉷、左散骑常侍王质、左散骑常侍王仲舒、太原郡公王方翼、
    乾元以后的检校太尉王重用、太傅王重盈、河中节度使王珂、尚书右丞王维、代宗宰相王缙(维弟,父汾州司马处廉迁居河东蒲县,即今山西永济)、宪、文二宗相王涯等人。
    但是到了如今,祁县王门除了几个在太原府世代挂名的属官,以及河东节镇、代北行营征辟的幕职之外,就在仕途和朝堂中别无所更多的出头了。
    “如今荥阳(郑)有郑(畋)相公奋力维系国朝局面,清河(崔)有崔(安潜)使君守土保境以待克复;博陵(崔)有魏博之谋;就连晋阳(王)家,也有王(铎)堂老从了伪齐。。”
    “山东显望各族,都已然做出了自个儿的选择了,我祁县家门又怎能落于人后呢?,除了已经在各地入幕的子弟外,也只能追加在太平贼处的投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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