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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在上 第34节

    龙四海一滞,眼睛微微睁大:“当真?”
    “嗯,而且我听说,比起叶鸢来……她更像。”
    第三十七章 不行,我不要你了……
    酒杯放在唇边, 一饮而尽,龙四海面上浮出一丝凄惶笑意:“这酒,还真是点对了。”
    这么多年, 后妃来来去去,拢共就那么几人, 唯余一个已经不在人世, 那便是她的生母。
    本只想听一件宫里往事, 却没承想竟听到了自己头上来……猛然得知自己的生母是一个女人的替代品,龙四海心情颇为复杂。
    其实,因为她母亲去得太早, 她对她已经没有什么清晰印象了,唯记得她似乎很喜欢花,戴在头上,放进香囊,插枝装瓶。模糊的记忆里,看不清面貌的女人周围,是百花竞艳,馥郁芬芳。
    “难怪母后说,这不是我能知道的事情……真是如此。”
    她轻叹一口气, 手中的涮肉似乎变得没那么好吃起来,兴致寥地的放下筷子。常修见状, 招呼小二上来结账。
    望着有些怔愣的龙四海,他温暖的手掌越过餐桌, 揉了揉她的头发:“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些年了, 既然知道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更别被叶鸢摆一道。”
    这也是为何他今日要将此事告诉她, 当初郭岚自焚一事,知情的人都被处理干净,而这叶鸢竟然能打听出红纱和点绛唇的细节,证明这位宠妃娘娘远不是个简单角色。
    叶鸢的妹妹被斩,龙四海是查案的人,难不准叶鸢起怨心对她动手。
    常修眼中担忧不作掩饰,龙四海自是明白他心中所想,点头道:“放心吧,她在深宫,更别提如今只是个嫔,伤不了我。”
    常修脸上担忧不减,嘱咐她万事小心为上。
    两人出了包房,走到东宁楼门口的时候,常修又见到一张熟面孔,新任工部尚书明苑。
    王仲元一事再加上叶鸢受贿,让陛下对世家生了疑,便升调了一个平民出身的明苑做尚书。
    两人在东宁楼的大堂遥遥相对,明苑却背过身去,似是生怕被他看出来似的,转身快步离开了。
    常修见状,狐疑皱眉。
    “怎么了?”龙四海问。
    常修摇头:“没什么,碰见了个熟人而已。”
    两人在东宁楼外就此分别,常修下午还要办差,便提着龙明娇给的点心回到了昭狱。想起龙四海那看好戏的眼神,他狐疑地打开了那个好看的琉璃盒子,从里头夹了一块儿酥皮小点放进嘴里。
    在舌尖碰触到内馅儿的那一刻,他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便是脖子两侧青筋暴绽——
    甜,咸,酸,辣,杂糅,还和着一股奶味儿夹杂着猪油味道。他好不容易咽下这点心,转头神色惊恐地看向那个流光溢彩的十二花点心盒,心里不禁怀疑:
    这六公主当真是谢他,还是想要他的命?
    另一厢在宫里,刚刚解了禁足的叶鸢在呼吸到自由空气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招了自己娘家侄儿赵景沓入宫。
    赵景沓在这两个月中可算经历了大起大落。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赵沉渊带着他的母亲离开了赵府,过了几日,他的父母便被官兵捉了起来,菜市场斩首,赵家自此,便只剩了他和思儿二人。
    思儿在抄家的时候受了惊吓,昏迷不醒,姨母又被禁足,他这两个月来过着过街老鼠一般的日子,尝尽了白眼。
    更别说,两个月前龙四海来赵家的时候,打伤了他的肋骨,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赵家转眼被抄,他连看大夫的钱都拿不出来,只能硬撑着,撑到叶鸢解了宫禁,已经快瘦得没了人形。
    叶鸢瞧见自己侄儿颓唐狼狈的模样,心疼不已,连忙唤来太医为他看伤。太医摇摇头,只道赵景沓被伤了肋骨,错过了最佳调养的时机,怕是要落下病根。
    叶鸢盛宠多年却无嗣,对赵景沓这个侄儿完全就像是亲儿子在疼,甚至比龙康宁还要多出许多,听见这话,只觉自己心尖被剜下一块儿肉来。
    “我可怜的沓儿,这两月真是委屈你了。”她抚着赵景沓柔软的发丝,心疼得无以复加。
    赵景沓自是听见了御医的话,想到自己这两个月受到的苦楚,可天人相隔的父母,恨得眼里快要渗出血来:“姨母,都是,都是龙四海,龙四海那贱妇,我,我要去杀了她,为父亲母亲报仇!”
    他情绪十分激动,猛地咳嗽起来,叶鸢赶紧安抚:“你放心,姨母不会放过她的。”
    叶鸢让赵景沓先搬进自己在京郊偷偷购入的宅子里,又命绿枝遣了人,细心照料着。
    这天晚上她坐在殿内,屋里只点了一盏烛火,在夜风中缓缓摇曳,光影明灭打在她的脸上,满是寒凉。
    她招来绿枝,在她耳边细细地吩咐了几句。
    绿枝惊讶地抬起头,声音惊恐:“娘娘,此事……三思呀。”
    “三思?这是她自找的。”叶鸢声音冰冷。
    和离了的妇人,好好地在她的公主府待着便是,非要多管闲事,为了赵沉渊那小畜生,竟然将她妹妹妹夫一家都赔了进去。
    既如此,便休怪她心狠手辣……
    .
    夜风阵阵,吹散了天上云彩,月亮露出了明亮的脸庞。
    打更人敲响了子时的锣声,通京绝大部分的地方陷入了沉睡之中,然而位于城西的西门街巷,热闹却才刚刚开始。
    灯红酒绿中,各个妓所门前灯红酒绿,热闹非凡。
    八面玲珑的老鸨站在妓所门口招揽生意,迎来送往,忙碌非凡。钟韵楼的老鸨是个年轻妇人,不过三十岁的模样,一身玲珑八宝裙,系得紧紧的腰封衬出曲线窈窕,远远瞧见一个熟悉身影,赶忙上前热络地招呼着:“唉,这不是明大人吗,这般神清气爽,可是逢了什么喜事?”
    明苑咧嘴一笑:“喜事,大喜事。”
    升迁的诏书今早下来了,明儿他就是正正经经的工部尚书,一品大员。在朝堂沉浮数十年,一朝得了青云志,他心中快意无以复加。
    朝着鸨母挥挥手,他颇为豪气道:“云鬟呢?今晚爷要她陪!”
    明苑是钟韵楼的常客,云鬟是他的老相好。
    与家里的妻子大眼对小眼三十余年,他早就对那张老脸厌倦透了,恰好十年前有同僚带他来这钟韵楼,这便认识了云鬟。
    云鬟比他小十几岁,长得漂亮,脾气温柔,床上功夫又是一绝,因此他们这一好,便是十年。
    他也不是没有动过心思想要为云鬟赎身,让她进府当个妾,可惜家里的母老虎实在可怕,他每每提起此事,夫妻都是好一顿闹腾。
    “云鬟正等着您呢。”老鸨十分会察言观色,满面笑意地将明苑带到了楼上。
    一开门,只瞧见身形窈窕的姑娘正在对镜自梳,见了明苑进来,却将梳子一放,扭过头去。
    明苑脸上堆笑,好声好气地上前哄她:“这是怎么了?怎么生气了?”
    “你都多久没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呢。”女子晶莹红润的唇微微翘起,不满的嗔他一眼,眉梢眼角俱是娇俏。
    “我这不是前些日子忙,这一得了空便来看你了吗?”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物,是支成色上好的玉镯子,晶莹剔透,在烛火下泛着荧荧蓝光。
    “瞧瞧,这是什么?”说着,他将镯子套进了云鬟手腕上。
    女人白皙的手腕配上剔透的镯子,煞是好看。
    云鬟扭头看他:“你这是发财了?”
    这玉镯子一看便非凡品,两人相好十年,这男人还从未如此大方过。
    明苑哈哈大笑,只说自己是遇到了贵人,平步青云。
    “以后别说是玉镯子,就是宝石头面我也给你买,”他搂住云鬟的肩,又道,“你上次不是还说那什么碧罗得了一套八宝金步摇在你面前显摆吗,过两日,爷我也送你一套!”
    闻言,云鬟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带着玉镯子的手转而搂住了明苑火热的脖子,靠近他的耳边,声音柔媚:“那说好了,大人可不许骗我……”
    娇媚的声音配上云鬟含情的眸子,明苑咽了一口唾沫,转身抱着女子就往床上去——
    云鬟躺在床上,白皙的脚在他身上挑逗。她身上只披了一件轻纱,姿势诱人,明苑的气息逐渐加粗,人影将她妖娆身影笼罩。
    云鬟看着男人眼里展露无疑的欲望,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来。
    男人嘛,不过如此……
    她的手勾上明苑的腰带,正欲解开,却忽然听见一阵呼啸之声——
    声音还没消散,眼前的男人却没了脑袋!
    鲜血喷涌而出……
    又是一声闷响,明苑的头跌落在地上,咕噜咕噜的滚到了云鬟脚边……她一低头,与那头颅面面相觑,只见明苑还睁着眼,脸上仍带着情*欲的颜色。
    脖颈间的鲜血喷泄而出,像是夏日暴雨,瞬间浇满了整座屋子,床上,地上,墙上,肉眼可见之处统统染上了猩红血液,宛若人间地狱。浓厚的血腥气在房间里传开……
    云鬟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惊叫,旋即“咚”的一声晕倒在了床上。染了血的手腕上,玉镯子泛着浅浅的荧光。
    .
    新调任的工部尚书还未上任便被人在青楼里砍了头,这消息就像是平地一声惊雷,迅速地传遍了通京上下。
    有人说,明苑是与人结了仇,这才被杀,还有人说,他是因为动了某些人的利益,这才被砍……关于他死亡的种种众说纷纭,叫人辨不明真假。
    前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蜀皇当晚正宿在隆昌宫,忽而听闻此事,摔碎了叶鸢最喜欢的一套八宝镶金茶碗,令常修连同大理寺一定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听闻明苑的死讯,常修一下子便想到了昨日中午在东宁楼遇见他,有意躲闪的模样如今看来更是可疑,当即招来了手下两个探子前去东宁楼,自己则和大理寺卿一道去了案发的钟韵楼。
    明苑死的时候,正是钟韵楼最热闹的时刻,云鬟一声惊叫,引来了不少客人,都见到了明苑死时的惨状,而云鬟作为第一目击者,因为受到了太大的刺激,一直没有回过神来,疯疯癫癫地缩在床上,嘴里不住地嘟囔着:“死,死,血……”
    见状,大理寺卿崔楚华与常修相视一眼,皱了皱眉。
    “大夫看过了吗?”常修问鸨母。
    鸨母忙道:“回大人,看过了,大夫说,受了大惊吓,喝了安神药也不管用。”
    崔楚华闻言,上前两步想要靠近云鬟,云鬟却颤抖得厉害,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床榻里缩,双手抱着大腿,手腕上那支玉镯子分外显眼。
    崔楚华一愣,不顾云鬟挣扎,抓起她的手,往天光下看去——只见那碧玉镯子上,刻了一朵微不可察的紫鸢。
    “这镯子,你哪里来的?”她问道。
    云鬟被她吓了一大跳,使了好大力气挣脱她的手,连滚带爬地缩进了床帐里面。
    老鸨见状,忙道:“这镯子我从未见她戴过,怕不是昨晚那明大人送的。”
    常修看向崔楚华阴沉的脸,问道:“崔大人,这镯子可有什么不妥?”
    崔楚华挑眉:“没什么,只是这镯子成色上好,不像是北街女子能戴得起的。”
    西门街巷作为通京的风流之地,有南北之分,南边的青楼装修雅致,姑娘们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若想与她们春晓一度,不光银子要撒够,人还得有才情,是通京风流达官贵人惯爱去的地方,挥金如土,并非明苑一个小小的侍郎能够承担的。
    相较南边,北街的青楼便要朴素许多,一分钱一分货,明明白白写在牌子上,没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楼里的姑娘们倚仗的就是自己容貌和床上功夫,所见即所得。
    当然,这样一来,这北街的恩客们送礼,自然也不如南街大方。
    崔楚华看了一眼疯疯癫癫的云鬟,只道:“若说是明苑送的,倒也说得过去,刚刚升迁,想要好好为自己的小情人挥霍一把,倒也说得过去。”
    鸨母闻言,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了这位贵气的女官一眼,眉宇之间满是诧异。
    崔楚华今年二十五,是个女子,且是个身材匀称,面容姣好的漂亮姑娘。寻常世家姑娘到了她这个年纪,多已嫁人成家,做了正头娘子,一则接触不到这灯红酒绿的事情,就算是听闻了,也只会觉得脏了自己的耳朵。
    然而崔楚华在提起明苑和云鬟关系的时候,口气却十分轻巧,甚至于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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