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麓提着一只篮子,里面铺了缓和的干草。篮子里是几只毛绒绒的小鸡,看得张氏眉开眼笑不停夸他们能干。直观的展示让房里正夫妇二人对他们彻底信服,更别说他们麦地里的苗确实比别人地里的更绿更粗壮。
房里正已知他们明年会将种麦子的法子教给村里人,当下去村里叫人。男男女女很快将房家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还有一些人蹲在外面。
一双双朴实的眼睛看着他们,如同仰望星月。
年画里一样好看的老爷夫人,他们真的会养鸡种地吗?
张氏向他们展示着姜麓带来的小鸡仔,引来一阵阵的惊呼声。妇人们七嘴八舌地打听如何孵得鸡仔的法子,姜麓耐心和她们讲解。
“夫人…柴火家里有的事,炕也是现成的,我这就回去试…”有人等不及。
“这位婶子,你别急。”姜麓说起温度掌控的法子,没有温度计也没有可以测量的东西,唯一的法子就是手心手背试温。
妇人们大着胆子看她,时不时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有人说她长得真好看,有人说她的声音真好听,还有人她官话讲得好。
姜麓拍了一下巴掌引起她们的注意,“…天热之时,在鸡食里拌一些橘皮粉可以让它们胃口好。若是下了软壳蛋也莫急,到河边找些蚌壳螺蛳壳洒干磨成粉拌到鸡食里。”
“哟,还有这样的好法子!”有人惊呼起来,妇人们的议论声更大。“这个法子好,那河蚌螺蛳也不难找。”
那边被男人围住的少年矜贵而从容,脸上不见半分嫌弃。为君之道当重礼贤下士,多年的教养让他举手投足间尽是淡定。
然而没有人敢问他,房里正不得不开头。
说到房里正的为人处事,姜麓颇有几分好感。房里正为免村民为此生间隙,规定村民们轮流给他们送柴火,谁也不能坏了规矩。
秦彦话少,房里正问一句答一句。他眼神不时看过来,只见姜麓在女人堆里如鱼得水,隐约觉得自己有一种被人卖了还替别人数钱的错觉。
姜麓知道他在看自己,不时与他目光对视。
张氏捂嘴笑,“你们小夫妻感情真好,箩筐连着箩盖一时半会都不愿意分开。哪里像我们老夫老妻的,箩筐也扁了箩盖也缺了,想用也用不了。”
姜麓怀疑她在开车,但是没有证据。
村里的妇人说话更放得开,要不是碍于姜麓的身份,张氏说话会更直白。纵然如此,话题还是绕到生孩子上面。
很多人盯着姜麓的肚子,眼神不言而喻。
姜麓大方道:“我夫君说三更灯火五更鸡,男儿当先立业再安家。他说当以已任为重,万不能因家小琐事耽误民生大计。”
“哎哟,夫人,你说的这些我哪里听得懂。这生孩子是女人家的事,和男人有什么关系。他要做甚便做甚,我们女人家只管生儿育女。你说是不是?”
“真是稀奇,生孩子还有男人的事?”
众人越发糊涂,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生。
姜麓前世未婚,最不喜欢的便是逢年过节时长辈们的花样劝婚。想不到穿越异世,直接省去这一环节,却要面临被人催生的环节。
这些婶子媳妇的话太多太密,在生孩子的事情上个个都有经验。一时间她们说得是热火朝天,说什么生孩子和母鸡下蛋一样,自己下就成了哪有公鸡什么事。
姜麓干脆站起来,神情严肃而认真。
“生儿育女当然是夫妻二人的事,都说言传身教,子不教父之过,可见父亲在教养子女一事上不能懈怠。”
众人一听,齐齐看向秦彦。这年画娃娃似的老爷识文断字出身又好,应当是那等为教儿子读书的好夫君。
姜麓好笑又无奈,且不论其它。只说秦彦和她现在的年纪,他们自己都是孩子,岂能一起生孩子。
她接受不了。
“我夫君心怀天下,一生志愿是为百姓谋福祉。他舍弃锦衣华服甘愿粗布麻衣,放着庭院楼阁不住宁愿屈尊地村屋瓦房,为的就是钻研种地养殖的法子。他说他希望自己的孩子生在稻麦飘香的季节,长在人人能吃饱穿暖的太平盛世。若为此等愿望,我们愿意暂时不考虑为人父母,只盼着能让更多的孩子吃得饱穿得暖。”
满屋安静,鸦雀无声。
或许在这些村民的一生中,从未听过如此大义慷慨的话。他们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也从未想过世上还有这样无私的人。
他们望向秦彦的目光是那么的尊敬,如看神明。
纵然秦彦自己根本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也知道她说的话半真半假。但是他依然心潮澎湃,似有什么东西从胸腔中破土而出。
那曾是他的志向,也曾是他身为东宫太子时的使命。
他压抑着狂奔的情绪,似乎又回到朝堂之上。不过他面对的不是进言进谏的臣子,而是实实在在的百姓。
民之所向,才是国之根本。
他曾经心心念念的就是为了这些人能吃得饱穿得暖,他想起她曾说过的话。她说若真正为天下百姓,又岂会在乎在庙堂之高还是乡野之远。
或许纵然他在乡野之远,此生夙愿亦能殊途同归。
村民们拥簇着送他们出去,一副恨不得将他们供起来的架式。若不是姜麓再三让他们回去,只怕这些人会一直送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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