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听到她说的话,又好像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他的眼中是她的倒影,像是不知不觉嵌进瞳仁。除了她脸上细小的绒毛,他什么也没看到。
她慢慢直起身,神情忽然无比严厉,“我脸上是不是写着三个字:好说话。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你就大错特错。”
“我没看到好说话三字,我只看到你换了一张脸。你这张脸和之前大不相同,你自己没有发现吗?”
她翻脸比翻书快,不是换脸是什么。
他的这番话听在她的耳中,那叫一个心惊。难道他看出什么了?“女人如花,得看在什么地方养。换了一个地方养,那自然开的也不一样。你说是不是?”
不等他回答,她赶紧又问:“你觉得鲜花和什么最配?”
他狐疑看她,不期然看到她眼中的促狭。
这个女人,肯定没什么好话。
果然,她眸中尽是狡黠,“鲜花和牛粪最配。”
他望着她,静等下文。
“牛粪多肥,鲜花插在牛粪上才能被养得又大又水灵,也能开得最艳最招摇。女人若是花,男人应该如牛粪,默默无闻地呵护着他手中的那朵花。”
秦彦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话,好看的眉紧皱。依她之言,一个不想当牛粪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如果他不想为粪,那他岂不是枉为人。
这里哪里的道理。
她不是说男人是兽,若不然怎么会作书如此。在她心中,他到底是应该甘为牛粪,还是勉为其难称之为兽?
“你说男人有如狼如兔还有如蛇者,那我是哪种?”
“你是兽王之子,非我等凡夫俗子能书写。”
帝王是兽王,那位护花散人的笔下没有牡丹,皆是因为王权不敢亵渎。而她不敢写老虎狮子,亦是如此。
他垂眸,“那书中所言之花,我以为无一枝独美。”
“那当然,你们皇家崇尚牡丹,岂会看中那些凡品。”
他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
她一直没有追问昨日的补汤一事,那汤里的东西不是陶儿能弄到的。除去他这个前太子,谁还能弄得来那些金贵的药材。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心思,她以为事情应该到此为止。当时她把补汤给了万桂举,其用意不言而喻。以他之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意思。
但是当她又看到同样的补汤,闻到同样的气味时,她觉得事情似乎超出自己的控制。有些事情不能坐视不理,得趁苗头还小时将其火花扑灭。
“为什么还会有这东西?”
陶儿心虚地低头吃饭,不敢看两位主子。赵弈在状况之外,压根没有感觉到诡异的气氛。小新子是陶儿的共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主子们的脸色。见识过补汤厉害的万桂举再也不敢嘴馋,老老实实地扒着碗里的饭。
姜麓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冷着脸站起来。
“你跟我出来一下!”她对秦彦道。
秦彦从容起身,跟在她身后出去。
这下赵弈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忙问陶儿,“夫人怎么了?”
陶儿看向小新子,“小新,我们要不要跟过去?”
“别过去。”小新子道:“主子们说话咱们不能靠近,若真有事他们自会传唤。”
是这个道理没错,但陶儿心里直打鼓。
唯一看戏的人是万桂举,刚才姜麓那样的气场和语气,他吓得是不敢吭气。心道这母夜叉怎么比他以前的夫子还要厉害,小白脸也是可怜娶个这样的夫人。一想小白脸那么厉害,不知道会不会动手打自己的夫人。又一想母夜叉也不是好惹的,到时候谁打谁还说不定。可惜不能跟过去看,还真是遗憾。
“都怪你,你还吃!”陶儿怒瞪着他。
他护着饭菜,“你个丑丫头,还敢管本公子。”
“你再骂一句试试?”
赵弈拳头一挥,他立马认怂。
“干了一天的活还不让人吃饭,你们夫人都夸我是抓猪英雄…”
“那是我们夫人心善。一只野猪而已你得意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山上给你抓十头看看。”
“你还有那个本事,别是说大话吧。”万桂举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在叫。“我之前什么也没说,我碍着谁了。”
赵弈还要训他,被陶儿拉住。
“赵大哥,先别管他。你说夫人是不是生气了?”
她心好办坏事,夫人会不会怪她。
小新子忧心忡忡,低着头一言不发。他们是不是做错了,公子会动怒吗?还有夫人,她是不是真生气了?他不想他们生气,也不想他们吵架。他只想他们相亲相爱,和和美美地在一起。
他们相亲相爱是不可能的,和和美美也谈不上。
姜麓抱胸而立,严肃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目光中有着明显的不赞同。她知道在这个时代他是结婚生子的年纪,但在她眼中他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学生。
“说吧,你是怎么想的?”
“寻常之事,何必大惊小怪。”
那些药都是滋阴补阳之物,在他眼里居然只是寻常之事。她瞬间觉得难以沟通,因为她知道他的想法在世人眼中是正常的。
“秦彦,你不想杀回去吗?”
“想。”
“既然你想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那你万万不能被一些杂事分心。男儿志在天下,江山在向你招手,皇位在等你临幸,你实在不应该将心思放在这些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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