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是父皇病倒,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本王为你顶着,怕什么?”
江倦的脸都被捏成了一团,他看看薛放离,并没有被安慰到,心里还是很愁。
王爷不肯走,怎么办?
要不……他自个儿溜了算了?
唉,不好。
他得想个办法,把王爷一起劝走。
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江倦陷入沉思,却没有发现薛放离一直在看他。
得罪了许多人,快逃。
逃什么呢。
薛放离无声轻嗤一声。
时至今日,他总算知道了少年总在担心什么。难怪自己从未让他受过分毫委屈,少年却总是怕得不行。
他怕得罪人。
他怕弘兴帝出事,他们再无靠山,遭人暗算。
傻得可爱。
“本王才是你的靠山。”
薛放离微笑道:“得罪的人再多又如何?有本王在一日,他们心里再恨,见了你也要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叩拜一日。”
“可是……”
江倦还是忧心忡忡,他抿了抿唇,到底什么也没说,薛放离见他这样,神色若有所思。
要想个办法,彻底打消少年的顾虑。
没什么好担心的,也没什么值得他去担心。
不多时,江倦与薛放离赶到养心殿。
他们算是来得晚的,殿外早已来了不少人。
大皇子薛朝华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道:“父皇!父皇!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父皇——!”
他哭得倒是情真意切,江倦却忍不住小声地问薛放离:“陛下不是只昏倒了吗?他怎么好像在哭、哭——哭得好严重。”
本来是想说“哭丧”的,但江倦又感觉不太好,就换了个词,薛放离轻嘲道:“怕哭得太小声,父皇就听不见他的拳拳之心了吧。”
薛朝华:“……”
江倦说得小声,但薛放离却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薛朝华听见以后,脸上颇是挂不住,只好讪讪地闭了嘴,并在心里暗骂一声。
回回碰上这两口子,就没好事儿。
屁话多得很。
“咯吱”一声,养心殿的门被推开,汪总管走了出来,他如释重负道:“陛下醒了,现下已无大碍,各位娘娘与殿下不必担心。”
话音才落,殿外又响起了传唱声。
“太后娘娘到——!”
“皇儿,我的皇儿!”
大宫女扶着皇太后快步走入,皇太后可不同于后妃与皇子,后妃与皇子再怎么担心弘兴帝,也要等他的传召,皇太后却不需要。
她正要直直走入,汪总管却犹豫道:“太后娘娘,陛下交待过了,若是您来了,就请你回去歇息,毕竟时候也不早了,他也没有大碍。”
皇太后一愣,哀伤地问:“皇儿,你还是不肯见哀家?”
没有任何答复,弘兴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汪总管笑着劝道:“太后娘娘,你莫要多想,陛下只是身体不适,怕给您过了病气,您……”
“十年了,”皇太后说,“你与哀家置了十年的气。哀家生你养你,到头来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你便怨恨哀家至此!?”
“汪——咳咳。”
殿内,弘兴帝终于出了声,汪总管歉意一笑,连忙跑了进去。
片刻后,汪总管再度出来,皇太后殷殷地看着他,汪总管却是对薛放离道:“王爷,陛下要见您。”
薛放离“嗯”了一声,看向江倦,示意他别乱跑,江倦点点头,薛放离这才走。
“咯吱”的一声,养心殿的门又被合上,皇太后神色黯然地看了许久,最终却是恨上心头,牙齿咬得咯吱响,“皇儿,你宁愿见这个野种,也不肯见哀家。”
“煞星,当年哀家就不该留他性命,真真是个煞星啊!”
皇太后语气凄凉,身形微晃,梅妃连忙上前来搀住她,皇太后满眼含泪道:“哀家做那些事情,不过是为了皇儿,都是为了皇儿,他怎能怨恨哀家?”
梅妃顺着她的话安抚她:“太后娘娘,你莫气了,陛下迟早会想通的。”
皇太后摇摇头,仍是咬牙切齿道:“这个煞星,克死了他母妃,现在又来克我皇儿了,他怎就如此——”“阴魂不散呢?”
江倦被皇太后扣留过一次,知道她的煞星是骂的王爷,也大致知道皇太后做过的事情。
——春深殿的那场火,似乎与皇太后脱不开关系,后来她又借口化解刑克,把王爷与他虞美人的尸体关在一起。
这是为了弘兴帝吗?
江倦觉得不是。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弘兴帝不见她,皇太后却一味地责怪王爷,莫名其妙的,本来入宫的途中江倦还在为得罪了太多人而慌张不已,现在他想开了。
反正已经得罪过很多人了,皇太后又没有没有得罪过,再多得罪一下,也不会怎么样。
“太后娘娘……”
江倦慢吞吞地说:“您信佛,佛门又有三业——身、口、意。您谩骂王爷,这就是造了口业,还是恶口,好像会堕入三恶道的。”
三恶道也就是地狱,皇太后一听,勃然大怒道:“你说什么?”
江倦只当她没听清,又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皇太后冷冷地问他:“你诅咒哀家死后下地狱?”
江倦认真地说:“不是诅咒,您信佛,我只是在提醒您不要造口业,这很严重的。”
“你——!”
江倦又想起什么,问她:“太后娘娘,您说虞美人是王爷克死的,可有依据?有就算了,若是没有,这又是妄言,也是口业之一。”
皇太后怒气反笑,“好一个妄言,你懂得倒是多。”
“太后娘娘,您别放在心上,”梅妃笑着说,“王妃啊,确实懂得挺多的。您说慈宁宫冷清,上回妾身见了一只四耳猫,本想给您抱来,结果王妃也是说您信佛,养不得猫猫狗狗的,容易造恶业,最后自己抱回去养了。”
她好似在劝皇太后,实际上,根本不安好心,说出来的话反倒像是江倦想养那四耳猫,才拿了信佛之人不得养宠物的话来搪塞。
果不其然,皇太后一听,脸色又沉下了几分。
梅妃见状,唇角轻勾。
她那吊坠,梅妃每每想起都恨得咬牙切齿,那薛放离真是欺人太甚,从她手中强行要走,又戴给了一个畜生,今日他这王妃自己撞上了枪口,她可要好好地借题发挥一番。
顿了一下,梅妃又对江倦道:“你呀,顶撞太后娘娘做什么?快与她赔罪,再怎么说,太后娘娘也是长辈,你怎么能顶撞她呢?”
梅妃好似在做和事佬,可实际上,却在蓄意挑拨。
她这么一说,皇太后倒也反应过来了,她说话又岂有江倦顶撞的理,皇太后冷哼一声,“真真是没有教养,还不快与哀家赔罪?”
赔什么罪啊,皇太后说王爷那么多坏话,也没向王爷道过歉呢,江倦幽幽地说:“可是太后娘娘,我只是怕您忘了佛门禁忌,好心提醒您,为什么这也要赔罪啊?”
皇太后问他:“照你这样说,哀家还得谢谢你了?”
江倦想了一下,回答她:“这就不用了,我只是顺口一提,助人为乐。”
皇太后本是讽刺,江倦却顺杆往上爬,把皇太后自己噎了一下,她阴沉沉地说:“上回见你,倒没发现你竟也如此伶牙俐齿。”
这是在夸他吧,江倦谦虚地说:“也还好吧,没有很伶牙俐齿。”
皇太后真是被他给气笑了,盯着江倦看了好几眼,她本不想再招惹那条疯狗——薛放离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上回只是让江倦抄了几页经书,她的慈宁宫就险些被掀了个底朝天。
可是现在,皇太后真是气不过,咬了咬牙齿,她怒声道:“你在乡下长大便罢了,竟是这般不成体统!”
说着,她向江倦走来,扬手就要一巴掌落下来——“太后娘娘!”
一道人影闪过,有人挡在了江倦面前,除此之外,皇太后的巴掌也被拦下,这却是另外一人——蒋森涛,同时江倦又觉得有人把他往后拉,他回头一看,是驸马苏斐月。
至于身前那人,江倦却是陌生的,不过很快,江倦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这人拱手道:“顾云之见过太后娘娘。”
蒋森涛与苏斐月也向皇太后行了礼,向前踏出一步,不动声色地把江倦护在身后,皇太后皱眉道:“你们……”
顾云之?
他应该就是顾浦望的爹顾相吧?
江倦看看他,顾云之似有所察,微微侧过头来,好似是误会了什么,给了江倦一个安抚的眼神。
“太后娘娘这是怎么了,与一个小辈发这么大的脾气?”
顾云之微微一笑,“不至于。”
苏斐月也颔首道:“您与他置气,对他动手,最后气的还是自己,太后娘娘可要保重啊。”
蒋森涛便罢了,他身份特殊,与薛放离有点关系,出手阻拦倒也不足为奇,顾云之与苏斐月都向着江倦,着实让皇太后诧异。
她打量他们几眼,笑笑地说:“哀家自会保重。只是他再三顶撞哀家,哀家想着总该有人教教他宫里的规矩。”
“原来如此,”顾云之点头,“臣也在想,太后娘娘向来深明大义,不会无端责罚小辈,更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
停顿片刻,顾云之又道:“小辈嘛,性子活泼,但是这一活泼,就容易口无遮拦,只是无心之失罢了,算不上什么顶撞,太后娘娘莫放在心上。”
顾云之说着原来如此,却又把顶撞变成口无遮拦,最后成了无心之失。
既然是无心之失,皇太后再执着于教他规矩,就好似真是小肚鸡肠了。
被他这一通高帽戴的,皇太后着实不好再计较,何况顾云之是弘兴帝的肱股之臣,皇太后自然要给他几分薄面,饶是心中有再多不满——被指明造口业会下地狱,她也只能笑道:“顾相说得在理,小辈嘛,还是活泼了好。”
顾云之笑道:“不错。”
顾云之几人摆明了要护着江倦,皇太后又不好驳了面子,于是就这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皇太后心中不满,梅妃看得更是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在心头暗恨不已地咬了咬牙。
弘兴帝不见自己,皇太后凝视几眼养心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朝大宫女挥了挥手,步履蹒跚地走了。
她走远之后,蒋森涛问江倦:“你没事吧?”
苏斐月与顾云之也都向他望来,目光关切不已,江倦摇摇头,“我没事。”
咸鱼他想开了 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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