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迎她的下人却并未顾及她,还是自顾自往前走:“世子久病,白日时辰大多昏睡,夜里有时醒,有时也不醒。国公府里便将拜堂免了,还请夫人多担待。”
“前面就是世子的卧房,您早些歇息,我们不便打扰,明日一早再请夫人回府去给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请安。”
秋斓方一进屋,迎她的几个下人便撤了。
还未及说话,肚子倒先应景得叫了一声。
满庆儿忿忿道:“小姐也饿了,折腾这么一天,镇国公府这些人怎么连口吃喝都舍不得给……”
秋斓闻声,自顾自掀开盖头,宽敞的屋子只点了寥寥几盏灯,昏暗不堪。
她低声问满庆儿:“要不,我们先找点吃的?”
正说着,她便开始环顾四周,目所及处,连往常的喜枣花生也没有。这里除过一对喜烛并两个喜字,实在不怎么像是一间婚房。
秋斓料想着许是因着镇国公世子久病,这里的下人便也纷纷潦草敷衍轻眼相待,像极了在她家门前颐指气使的王管家。
她这才微微一叹,无奈地收回视线,却不想这最后一瞥目光猝不及防地瞭到了床上的沈昭。
秋斓怔了怔,迅速收回眼来。
半晌听得屋中没有动静,才又小心翼翼地把别开的目光挪回到床榻上,走几步凑近打量起来。
沈昭身形修长,面庞清瘦,肤色极白。
他那模样仿佛玉雕的,又好似是瓷琢的,莹润流畅却还带着棱角儿。
一双眸子虽阖着,却也能看出是内勾外翘的丹凤眼,细长的嘴角轻抿住薄唇,整张脸竟似个女儿般俊俏,让人看来只觉得精致。
秋斓莫名吞了下口水。
眼前的沈昭明明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她却感到似乎在一瞬之间,山崖瀑水静,树影婆娑停。
疲惫恐惧全都骤然被忘却在脑后,秋斓像发现什么宝贝似的回头朝满庆儿招手:“满庆儿你快来瞧。”
“这个世子,比阿爹塾里的梁秀才还要好看呐。”
第4章 豆馅甜饼
满庆儿正适应着屋中的昏暗光线找灯,听完秋斓的叫声,这才将信将疑地朝亮光处挪。
她人还在秋家时,街坊领居们都说她家小姐要嫁的那个世子杀人如麻,必然环头豹眼凶恶无比。
如今人嫁了来,被府上的下人们晾着暂且不说,可这高门大户的镇国公府连灯也不舍得多点几盏,横竖说不过去。
这黑灯瞎火的,怕不是想让小姐一个看走眼……
满庆儿又是担心又是害怕,最后才忸怩着朝床榻上瞥一眼。
然而也只一眼,她登时也被惊得直盯着沈昭看,连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果真好看……这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
“小姐,这……坊间里那些传说,竟然都不是真的。”
秋斓点头:“那些传说的有鼻子有眼,可细细再想,讲的人谁又真的见过镇国公世子?可见那些传闻肯定不足为信。”
“阿爹说镇国公世子虽凶名在外,可当年真真是保家卫国的铁血儿郎,在马背上立过军功的。”
言罢,她又环顾着四周叹息道:“可惜人如今病成这样,干熬着等灯枯油尽。下人更是不尽心侍奉,连这屋中的用度都明目张胆地短着,想来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满庆儿闻言,顿时想起那些连影都找不到的下人,骤然被挑起一根名为“不忿”的神经,忍不住抱怨道:“的确是这个话,小姐也太委屈了。”
“既是小姐和世子大婚,糟那做媒的老虔婆一路折腾倒也罢,现如今人到了,别庄上却连块喜饼都没有备下。就算小姐是嫁过来冲喜的,也断没有这样待人的道理。”
“世子爷好看是好看,但好看又不能当饭吃。不怪外面都说世子病鬼一个,如今人都成这样了,连下人也敢应付差事,万一哪天世子当真过身,小姐可该怎么安身立命?”
秋斓连忙拽拽满庆儿的袖口,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嘘……”
“满庆儿,这地方不比家中,小心隔墙有耳。”
满庆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语冲撞,她微怔片刻,还是接过灯盏誓不改口道:“小姐,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小姐你忘了?方才领路的人连屋子都不愿进,只恐怕都对这儿避之不及,谁还会来呢?”
“小姐累过一天,肯定早已饥肠辘辘。偏这么大个别庄连些吃的都找不来,可见那些下人阳奉阴违早就不是一两日了,这日后可怎么过呀?”
秋斓心下也知道满庆儿是在替她鸣不平,于是温劝说:“我的好满庆儿,我知道你担心我。”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只要家人好好的,咱们吃得饱,那有什么不能从长计议呢?”
“大明朝自英宗之后就不再殉葬恶习,再嫁的女子更比比皆是。要是真到你说的那一步,我们不也就能回家了吗?”
满庆儿一塞,骤然失笑:“倒也是这个理儿。”
秋斓也冲满庆儿笑起来:“所以你就别气了,咱们只管好好照料着这个世子便罢。”
“阿爹说过,只要肯身体力行,事必躬亲,就永远不会坏到哪里去。”
“我早就饿了,你与其在这里呕气旺肝火,还不如和我去找吃的填肚子。”
她说着朝门边走两步,又朝满庆儿招招手:“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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