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说越小声。
她想起了当初在院子里拿着鸡毛掸子打人的阿爹,虽然在她印象里,除过那次,她的阿爹从来没有动过手。
当初拿着红宝时她只觉得喜悦,事到如今她才知这红宝赤金顶是滇州土司府御物,是滇州土司的尊贵象征。
然而眼下东西却已然残缺不全。
不知怎么的,秋斓忽然有些怕。
她轻轻撩起眉眼偷偷朝秋茂彦瞧。
而秋茂彦却一声不响,他长叹一口气,只默默回床边守着,沉沉的目光都落在秋夫人身上。
良久之后,他才说:“我对不住你阿娘。”
“我以为只要金榜题名,就能替黎氏一族洗雪冤情,就能让你们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
“我没有一天敢懈怠,可我怎么就误了她。”
秋茂彦眼里蕴着泪:“姝英,二十年你都等了,我眼见得就要春闱,就能殿试,就能过国子监的头甲正门了,你怎么不再等等我?”
“阿爹……”秋斓怔了怔。
“你娘是土司府里金尊玉贵的大按嘉,我居然让她跟着我吃了一辈子苦。”秋茂彦的声音都在颤抖,堂堂君子也有眼泪夺眶而出的一日,“我还说要帮你娘找兄长,要把金顶承给圣上陈冤,我还什么都没干。”
“你娘这是在怪我没用。”
秋茂彦的脸往手心里埋了埋,他第一次在秋斓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茫然:“阿斓,你阿娘要是当真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办?”
第54章 胡桃松子泡茶
秋斓不由得心里一酸。
她的阿爹在问她该怎么办。
那个儒雅随和, 知书达礼的秋茂彦原来也有如此无助的时候。那个能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秋举人竟也会被这些事逼得抬不起头。
“阿爹。”秋斓伸手碰了碰秋茂彦的肩,“你说过的, 只要肯身体力行, 事必躬亲, 就永远不会差到哪里去。你做过那么多好事, 阿娘肯定会醒的。”
“肯定。”
秋茂彦抬手拭去眼泪,也借这片刻调整好了情绪。
他又忍不住摸摸秋斓的头, 把金顶戴还回秋斓手上:“阿斓,国子监里人多眼杂, 你娘既交在你手上, 这顶戴你先收好。”
“阿爹不知镇国公府里头竟是这般刀光剑影, 别留在那里头了,你跟世子六礼未成, 本也算不成真正夫妻。”
“回来吧, 阿爹去求他们。当初若知是这样的光景,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绝不让你往这火坑里头跳。”
秋斓顿了顿, 忽沉下眉头。
她若是回家, 那岂不就剩了沈昭一个人孤军奋战?沈昭虽有的是招架本事,可她却又总觉得不安心。
“阿爹, 我……”
秋斓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得书院里几个先生闻知了秋夫人受伤,几个人来秋家探病。秋茂彦忙示意秋斓收好东西,也没顾上听完秋斓说什么,便自个儿出门招呼人去。
本都是书院中和秋茂彦一道儿教过书的,闻得秋家遭此不幸, 纷纷哀之不幸,还不忘骂几句南城兵马司尸位素餐。
德良便也将新沏的胡桃夹盐笋泡茶奉给客人们喝。那茶是浓浓艳艳的,呷入口中有一股咸香。胡桃先前就浸过盐水曝干,外加上松仁的特殊香气,泡在茶水中慢慢浸润出来。
虽只是一盏香茶,却胜过好些点心。
几个人边喝边,德良也不由得仔细打量,趁着回后屋再给茶壶添水之前问道:“怎么不见郭大哥一起来?”
方才还侃侃而谈的一圈先生们忽然敛了声。
“你们不知道?”
“秋夫人还没醒,自然不好拿这些乱七八糟的再扰着你们。”
“子真可惜了,这才中举,还卯着劲等春闱呢,谁知道昨天落水,人捞上来就没气了。偏偏他就那么寸,别人都好好的,就他喝酒多,溺着了。”
正在里屋添水的德良闻声一怔,手里的杯子骤然落地摔得粉碎。
秋斓忙扶住重心一倒的德良:“阿姊,你怎么了?”
“先生们说郭大哥出事了?”德良目光茫然,“怎么会,怎么会呢?”
“前几日郭大哥还跟我去当红宝呢,怎么如今人就没了?”
秋斓一听红宝,心下的弦顿时绷住。
“怎么?红宝是你跟郭举人一起当的?”
德良点点头,哭丧着脸道:“那天阿娘让我仔细拿好去当,路上还遇见郭大哥。”
“郭大哥听说了宁定楼挤兑我们家的事,拿了些银子给我,说是让我们家应急。”
“我心想有阿娘的红宝在,便不必再麻烦郭大哥拿银两,就把事情都跟他说了,他说当铺看人下菜,陪着我去铺子里当掉红宝拿现银,还送了我到家门口才走。”
秋斓自知红宝不是寻常物,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她牵住德良的手:“当在哪个铺子?”
“阿姊,你带我去瞧瞧。”
“怎么?”德良不解。
秋斓解释说:“红宝是家传的要紧东西,总得看好些,防着那当铺里别有用心的人。”
德良点点头,领着秋斓直去了先前当鸽血石的铺子。
姐妹两才刚进门,当铺掌柜便远远打起招呼来:“小娘子又来了?”
“还缺银钱用?今日还当些什么?”
德良忙道:“今日不当,只是带我妹妹来认老板家的铺面,日后好来赎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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