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笑闹的人群,攻占街边的摊贩也在拐过弯后偃旗息鼓,只有偶尔稀稀疏疏的人群自街道上走过,显然是要冲着鼓街凑热闹去。
沈昭抱着秋斓回府,才到钟楼大街口,来迎的下人们就各个都惊掉了下巴。
往日里他们怕沈昭都来不及,只觉得沈昭这个主子不好接触得很,哪里见过沈昭如此不守陈规同人亲密的样子?于是不由得纷纷避开目光。
沈昭抱着秋斓本就点眼,一路上更是被人看够了,秋斓只觉得越发没脸见人,使劲把脸往沈昭怀里埋。
可惜走了没一阵,她忽又觉得憋闷得厉害,只好抱住沈昭的脖颈勾着脖子蹭过脸去。
不料方才抬眼,她忽见府门前停着马车,瞧着和寻常的马车也不大一样。
秋斓急忙回眼迎上沈昭的目光:“府上有人?”
沈昭轻瞟一眼,懒声道:“瞧着是宫里的车驾,许是方才过来的。”
秋斓听着忙拍沈昭的肩:“你先放我下来。”
沈昭从善如流俯身放人。
秋斓刚刚站稳身子,便见一个内监打扮的忙朝沈昭迎过来:“世子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沈昭显然也认识来人,只不紧不慢道:“今日上元佳节,福顺伴伴缘何亲自来镇国公府?宫里有事?”
太监福顺便连忙打了个千说:“是陛下晚上品了至归缘两三例点心,兴致极高,要召至归缘的人进宫伺候十日茶点。”
“这召下得突然,殿下恐是翊坤宫那位有什么打算,故而派奴家连夜通传,等明早宫门一开便先接沈夫人去安顿,也好防着夫人住不惯。”
秋斓听得一怔,下意识抓了抓沈昭的袖口。宫里来人突然,她方才同沈昭回到镇国公府,这下子便又要分开。
沈昭轻声安抚秋斓两句送她回屋,便先转而去安顿东宫来的内监。
秋斓惴惴不安地留在屋里,直等得沈昭进门,才如释重负一般上前将人拦腰抱住:“真的要进宫吗?可不可以不去啊?”
沈昭嗤笑着抚过秋斓的额发:“那怎么能行?这是可是陛下的圣诏。”
“安心,十日很快便会过去,何况你的莲娘他们也在,殿下会安排得稳稳妥妥。你只记得小心翊坤宫的大关氏和东厂的人,其他的皆听殿下的话便好。”
“怎么?以前胆子那么大,眼下会怕了?”
秋斓满声委屈:“我当然怕我会想阿昭呀。”
“不怕,我得空就递折子进宫看你。”沈昭拉着秋斓坐在梳妆台前,“发髻乱了,趁着时辰还早,重新梳一梳。”
“府上还有顶羊脂玉的梁冠,戴那顶进宫吧。”他说完就帮秋斓拆开燕尾,仔仔细细替秋斓梳顺理好,还拴了平平整整的红绳才替秋斓挽,“不要担心,能进宫侍奉陛下一次,于至归缘是扬名立万的好事,日后生意岂不就会更好做了?”
秋斓听得沈昭的规劝也觉得句句在理,心下总算是稍稍安稳了些:“阿昭说的对。”
“我听闻我们那几个从宫里出来的大师傅说,御膳厨房里做菜才叫讲究。”秋斓轻轻坐在椅上晃腿,“这下就真的能去看看那豆腐皮儿做的灌汤包和整只的蒸羊了。”
“还有那种炸透淋完芡汁还会摆尾巴的鲈鱼,光听着就好厉害,宫里果然是宫里,多得是我没见过的东西。”
“阿昭先前常出入宫禁,是不是这些新奇的全都吃过?”
沈昭垂着眸子,不以为意地轻勾唇角:“宫中的御膳也不过是吃食,与宫外没多大不同,唯精细功夫做的炉火纯青。”
“可花雕得再好看,也终究还是食材最重要,至归缘有那么一张时令笺,日日换着新鲜的东西,未必输给宫中御膳。”
“否则陛下也不会让你们进宫侍奉茶点,不是么?”
秋斓听得这番话心下顿生喜滋滋,她面儿上也立时挂了几分笑意,转而又问:“阿昭,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很凶,或者很厉害?”
沈昭替秋斓结燕尾小辫的手顿了顿,忽然嗤笑一声:“不必怕,殿下不是坏人。”
“要非说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和鼓街上的混混也差不多,不过殿下还是要稍微有文化一些。”
“嗯?”秋斓眼角一跳,“阿昭?你怎么敢这么说殿下?”
“自然敢。”沈昭垂着目光,替秋斓挽得十分细致,“放心,你只管全部听殿下安排,不必顾虑其他,殿下定不会凶你。”
秋斓听得一愣一愣,只能茫然地点点头。
沈昭看下人替秋斓围件烟灰色马面裙,又撑住帮她换上一件月白金肩澜圆领衫,还在梁冠两侧簪了通草木槿花。
待打理到焕然一新足以进宫见驾时,寅时的梆子都敲了两循。
沈昭这才带秋斓出门,与福顺打了个招呼。
“去吧。”沈昭把秋斓抱上马车,浅声嘱咐:“在宫里照顾好自己。”
秋斓乖巧点头,转身进马车去。
沈昭凝着她背影被车帘彻底挡住,微弯的唇角这才扯平,眼中的缱绻也悉数化为漠然。
他缓步走向内侍福顺,不紧不慢地朝福顺瞭一眼才低声笑道:“劳烦伴伴帮我带句话给宫里头那位。”
福顺连连点头:“世子有何话要对殿下说?但讲无妨,福顺一定带到。”
沈昭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薄唇轻启:“你告诉他,阿斓若要是在宫里头折根汗毛,我要折他命根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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