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柳朝棠钰道,“幸亏你们来了, 太奶奶念了你们好久,我和连旭都担心……”
棠钰看了看袁柳,心中知晓太奶奶是记挂着公孙旦和丰州的事,今日长允来,太奶奶终于说出来,也不知是好事坏事。
棠钰没有应声。
袁柳又摸了摸腹间,叹气道,“这孩子来得早些就好了,眼下才四个月,太奶奶怕是等不到了。”
棠钰宽慰道,“只要你们平安,对太奶奶来说就够了。”
太奶奶最关心的莫过于丰州的日后,二哥和袁柳的日后,所以早前会支开所有人,为的便是同陈倏说起公孙旦的事。
太奶奶知晓陈倏没有称君侯的心思,所以并没有像公孙旦希望的那样,直接说服陈倏,而且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与陈倏听。
在太奶奶心中丰州重要,陈倏也重要。
太奶奶信任陈倏,而陈倏最后那番话也没让太奶奶失望……
棠钰看向袁柳,“太奶奶给孩子取名了吗?”
棠钰能猜到。
太奶奶等不到孩子出生,盛连旭和袁柳会让太奶奶给孩子取名。
袁柳点头,“取了,但还是小子,太奶奶说,名字当有父母取,若是儿子小子为当立,若是女儿,闺名唤阿悠……”
当立,阿悠。
“好名字。”棠钰叹道。
若是儿子则当顶天立地,若是女儿希望一生无忧。
这是长辈最好的祝愿。
只是说着说着,袁柳就眼眶红了,“其实我很舍不得太奶奶……”
袁柳先前就忍不住,但在太奶奶跟前一直强忍着,眼下,忽然说起孩子的小名,袁柳的难过再保不住。
棠钰放下初六,“娘亲要照看婶婶,你先同黎妈一处好吗?”
小初六点头。
黎妈牵了小初六上一侧。
棠钰轻轻拥了拥袁柳,“你还有身孕,不宜大喜大怒。”
袁柳都明白,但是忍不住。
棠钰牵她在一侧落座,身后的婢女放了软垫。
袁柳的眼眶还是红红的。
“太奶奶年事高了,也为子孙后辈操心了一辈子,太奶奶知晓你们孝顺,若是让她看到你在这里哭,估计心里该难过了。”棠钰递手帕给她。
袁柳接过,哽咽道,“我就是舍不得太奶奶……希望她一直在。”
棠钰莞尔,“只要你记得,太奶奶就一直在你心里。”
袁柳颔首。
***
“侯爷什么时候动身?”王威问。
陈倏应道,“明晨吧,我同你一道去环洲,从环洲出发。”
环洲去鎏城近,路上免不了急行军。
王威拱手,“侯爷,末将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威叔你说。”陈倏驻足。
王威沉声道,“侯爷,眼下时局不同了,侯爷称君侯,对万州,对平南,对丰州,对态州来说都是好事,侯爷称可保一方无虞,周遭诸郡也多拥护者。侯爷,末将等这一日很久了,如若不是当初新帝登基,侯爷早就是君侯了,万州又何需遭人算计?……”
陈倏看他。
王威继续道,“新帝能算计侯爷,能算计陆小将军,他日就能算计夫人和小世子,侯爷,有万州,平南,丰州和态州同心,在新朝,鎏城和万州三处当中,万州才是最强盛的……只要侯爷一句话,态州上下驻军万死不辞。”
陈倏笑道,“知道了,威叔。”
王威叹气。
回回都如此。
……
王威送到苑中,屋中是老夫人在王威不便入内。
陈倏撩起帘栊,佟媪上前,“侯爷怎么回来了?”
陈倏道,“佟媪,刚得了消息,我要去东边一趟,可能明晨就要走,我来陪陪太奶奶……”
佟媪愣住,全然没想到,“这么快?”
佟媪不是糊涂人。
眼下老夫人都这幅模样了,侯爷惯来孝顺,能让侯爷赶去东边的绝非小事。
多事之秋,侯爷也好,老夫人也好,没有一个是容易的。
佟媪叹道,“刚刚才睡下,还说了好一阵子小世子,最后说累了,先歇一会儿,让老奴晚些再唤她起来。”
陈倏温声道,“我去看看吧。”
佟媪让开一侧。
陈倏入内。
屋中都是药味。
小时候他最怕就是药味,那时候都是太奶奶哄着他……
如今看着病榻上的太奶奶,陈倏心底的难过不知从何处涌起。
床沿边,陈倏落座。
老太太闭着双眼,睡得安静而慈祥,虽然面有病色,却始终安详。
“太奶奶,我明日便走了。”陈倏轻声道,“见明那边不太好,我要尽快去一趟,可能来不及赶回来见你了,可是长允舍不得您,怎么办?”
陈倏已经很少在人前红过眼眶,但当下,只有太奶奶在,陈倏泪下。
“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同我说,到太奶奶身边来……”陈倏哽咽,再后来,似是再多一句都说不出。但见太奶奶的手放在锦被外,二月天里,怕她着凉,陈倏伸手握住她的手,想将她的手放回被里,却忽然觉得太奶奶的手也握住了他。
陈倏抬眸,见太奶奶朝他笑了笑。
陈倏也跟着嘴角微微扬了扬。
这一刻,似是不用太多旁的话,仿佛回到了当初,太奶奶朝他温声道,来太奶奶身边的时候……
当太奶奶握住他的手缓缓松开,眼眸慢慢阖上,陈倏整个人似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忽得悲从中来,佟媪听到声音,从外阁间连忙入内,却见陈倏在屋中哭出了声。
早春二月,春寒料峭。
予他最多温暖的太奶奶,走了……
棠钰在苑中见到他的时候,他眼眶还红着。
“长允?”棠钰看他。
他上前拥她,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道,“太奶奶走了……我没有太奶奶了……”
“我没有太奶奶了……”
棠钰的心似揪起,又似被针尖一针针得扎在心口上。
“阿钰,我没有太奶奶了……”他抱紧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似是将她揉进心底。
……
晚些时候,小米来了棠钰身侧,轻声道,“小世子睡了,黎妈在照看着。”
棠钰点头。
太奶奶去了,府中都在忙着太奶奶的事。
袁柳有身孕在,又哭得有些厉害,方才动了胎气,已经叫了大夫,必须卧床歇着。建平侯与侯夫人又不在府中。
太奶奶的身后事,府中总要有人做主。
棠钰在照看。
佟媪也哭昏过去两回,棠钰宽慰道,“佟媪,交给我。”
府中没有旁人,棠钰只能接下来。
她是敬平侯夫人。
敬平侯府与建平侯府交好,老夫人的丧失是可以棠钰来操办。
整个一晚上,府中大大小小的是事情都来找棠钰,棠钰对敬平侯府其实不熟,但棠钰在敬平侯府就在主持中馈,早前在宫中也诸事都能打理,虽然没有办过丧事,但事情涌一处来的时候,棠钰是最沉稳的一个,能逐一看着,也能让阖府稳住不慌。
建平侯上下都知晓来寻敬平侯夫人照看。
府中慢慢挂起白事,也布好灵堂。
诸事在棠钰的照看下,慢慢从慌乱无需到妥帖。
盛连旭和陈倏则在陪着老太太最后一程。
这一整夜,建平侯府无眠。
阖府披麻戴孝,盛连旭和陈倏跪在灵堂中,丰州府的官吏和家眷陆续来了府中。
老夫人病倒有些时候,其实不算突然,消息从建平侯府传出来,不少丰州府的官吏都赶在夜里来凭悼。
老夫人守了一辈子的丰州府,不少官吏都是老夫人看着长大的。
灵堂中,皆是哭声,舍不得老夫人,也人人都上前,朝盛连旭道,“请世子节哀。”
盛连旭红着眼,躬身还礼,咬着唇说不出旁的话来。
……
临到夜深,第一批凭悼的人陆续离开,陈倏才朝盛连旭道,“去看看袁柳吧,这里有我。”
盛连旭颔首。
锦棠春 第1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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