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公子莫不是被今日和议冲昏了头脑?这两边议和,可是有利民生恢复的好事啊,那胡狄王子也是诚心求娶,便是公主真去了,也未见过不上好日子。”
“是啊,乐阳公主殿下一个人在宫里未见得有去胡狄热闹呢。”
“到时百姓都会感恩公主殿下的奉献呢。”
罗清泊听着那些人事不关己的声音,忽然觉得这些从前觉得不错的大人竟是那般冷漠。和亲的不是他们的女儿,不是他们的亲人,所以他们就可以义正言辞地说出“就让她去”。
谁说议和就一定要结亲?那要使臣做什么?商谈做什么?
所谓和亲,不过是不想费口舌,不想努力而以牺牲一个姑娘一生的幸福来为自己找偷懒的借口罢了!
罗清泊冷笑了一声。
他攥紧了拳头,出口的声音还是如往常一样清风一般,可口中的话却是锋利非常:“诸位在这里言之凿凿,敢去圣上面前说吗?”
整个书房内顿时鸦雀无声,那些老大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人出头应下这句话。
倘若他们真敢去圣上面前说,又何须大晚上到这里来商议对策呢?
罗清泊在自己二十余年的生命里,头一次违逆了祖父和父亲的意思,拂袖而去。
*
定宁宫的宫人仿佛都是在林悠的身边久了,也跟她一样渐渐变得平静安宁。
胡狄王子求娶公主的事情传出来后,整个后宫里各种传言四起,但本该反应最大的定宁宫,却仿佛根本没有这事一般。
宫人们像往常一样上灯、洒扫、准备值夜、服侍公主休息,直到意外地听见王公公那“圣上驾到”的声音,才一个个如临大敌,大气不敢喘地接驾。
定宁宫这些宫人都不记得上次接驾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老宫人只记得以前皇后娘娘在世的时候,圣上倒是总来。
后来只有公主住在这,定宁宫便像宫城里偏安一隅的世外桃源一样,圣上不常来,连养心殿和御书房那边的传话宫人也少见了。
这一回圣上夜晚前来,有经验的宫人都猜,许是和那胡狄人有关了。也不知他们公主会不会去和亲,公主那样好那样温柔的人,可万不能落入胡狄人手中啊。
乾嘉帝来得突然,林悠原准备睡了,出来接驾时着急,只得以发带随意绾了一个简单发髻。
林慎久没到这里来,看见这熟悉的场景里站着的女儿几缕乌发披在肩上,忽就想起了许多年前,也是在这里等着他的年轻皇后。
他恍惚了一瞬,才抬手虚扶起行礼的林悠来。
“朕今日便是随意走走,我们父女二人许久没有安安静静说说话了,你不必紧张。”
林悠点头:“父皇能来,乐阳高兴都来不及。”
进至屋内,林慎便见此中一应陈设与闻月在世时所差不多,唯独原先摆着的一张琴收起来了,换做了几本书,整齐地搁在桌案上。
林慎走到软榻上坐下,朝旁边指了指:“坐吧。王德兴领着他们出去,我们父女说话。”
王德兴许久都没见过圣上露出这样的表情了,想见不久前在养心殿,圣上才因为胡狄人要和亲的事与礼部的官员大发雷霆,如今又平静地坐在定宁宫中,心下感叹着果然帝王心思难测,连忙领人都出去了。
林悠走过软榻上方几的另一侧,到底是有些拘谨地坐了下来。
她心里猜测父皇是为了淳于鹰要和亲的事来的,可前世并没有这件事,她猜不出父皇到底是怎样的打算。
她重生一世,自然不愿就这么随意地嫁到胡狄,且那淳于鹰分明是要算计她,她不查清楚真相,怎么可能轻易罢休?
只是倘若父皇真的让她为了大乾去和亲,她实想不出拒绝的话。
林慎看着女儿的表情,虽说小姑娘有心隐藏,可到底年轻,尚稚嫩了些,他这做父亲的倒看得明明白白。
“以为朕是为了和亲的事来?”
林悠微微怔了一下,被看透了心思的感觉可并不好受。
“父皇,我……”
林慎一下笑了出来:“是不是以为朕要命你远去胡狄,为了两国百姓安定,做个名垂青史的和亲公主?”
林悠愣住,这话她真不知该怎么接。
林慎看着小女儿那呆呆傻傻的表情,连先时生的气都好像消散不少:“吓着你了吧?”
“乐阳惹父皇担心了。”
“你小小年纪,总这么老成做什么?瞧瞧你的立阳姐姐,撒娇使性子,倒是更多人疼。”
提起林思,林悠心里难免有些复杂。她忖度这是否是父皇的试探,想了想,还是道:“胡狄王子请求和亲,并非什么永结秦晋,不过是多给自己寻个保护锁,能多准备些时日罢了。不管是儿臣,还是立阳公主,谁去了都不过是淳于鹰计划里的牺牲品。”
她起身来,忽然跪在乾嘉帝面前:“儿臣知道后宫不得干政,但儿臣不忍见大乾任何一个女孩成为这个阴谋的遮羞布,儿臣斗胆,恳请父皇莫要让立阳公主,更莫要让大乾其他姑娘远行胡狄。”
林慎没有想到这小女儿能说出此一番话来。
他微微皱着眉问:“那倘若势必到了需要和亲的时候呢?”
林悠心里猛地一沉,她忽然想起前世的后来,父皇病重,燕远在北疆孤立无援,及至后来整个大乾都乱作一团,连大皇兄都险些遇刺,难道早在这个时候,父皇就已有了预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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