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何熙希面上的笑容僵住，带着尴尬的窘迫。
    愣了半晌，她才继续开口。
    “人人都说娱乐圈是个大染缸，人前光鲜亮丽，人后污秽不堪，有几个，是真心想在里面混下去？”
    还真没料到何熙希会提这个话题，冷水华放于桌子上的手指顿住，几不可闻地微微收拳。
    难不成找她掏心掏肺聊天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何熙希半张开嘴，丰满的嘴唇比出不可思议的弧度，才收起惊讶，“我的意思，当然是想表明，走进娱乐圈，从开始就不是我自愿的。”
    “何小姐，当年你不是自愿，如今和我说，也没什么意义吧？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再也不愿与她纠缠下去，冷水华拎起包，势欲起身，推开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尖利的声响。
    “当然有意义，我做这些，都是因为齐天瑞！”
    几乎是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冷水华立马定定站住脚步。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下唇，已被牙齿咬地发白。
    最近这些，对她来说，都是敏感的字眼。
    看到她停下，何熙希心下多出安稳，才放松紧绷的身子：“当年，我为了救齐天瑞，完全没有顾及自己的身子，落下了一身病根。后来治病花光所有的积蓄，走投无路的我，才选择进了娱乐圈。可以说，从头到尾，我都是为了钱。”
    何熙希的这些话，若是冷水华认真查明真相，会发现，她所说的，只剩下两个字：扯淡。
    而此时的冷水华，居然当真。
    不知是她爆的内情太震撼，还是最后一句声音过大，冷水华足足愣住几秒，才反应过来。
    “你没钱，不会找齐天瑞？如果你说他不帮，会不会太过勉强？”
    言下之意，是在质疑何熙希所说的可信度。就算是现在，齐天瑞也必定不会看着何熙希过穷苦日子。
    “可那时，我还是与现在不同。想到的什么，与做过的什么，我终究还是承受所有。”
    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带着一丝迷茫和惆怅，眼神变得飘忽，似乎在回忆过往。
    如果放在旁人眼里，多少会有同情和怜惜，可放在冷水华的眼里，何熙希如此，不过是呆在她幻想的世界里，入戏太深。
    演技过硬，情感不足。
    “呵呵，冷小姐还是不信吧？”何熙希的笑，看在冷水华的眼中格外刺眼，说不上的慌乱。
    “今天约你来，是想让你陪我去趟医院。我助理和经纪人都刚好有事，你也知道，明星去公共场合，多有不便之处。这个小忙，举手之劳，冷小姐会帮吧？”
    何熙希要求她陪她去，齐天瑞要求她照顾何熙希，好吧，全世界的人都以为她可以使唤，毫无脾气。
    也不知入了什么魔障，冷水华真的跟何熙希去医院，还帮她挂了好几个科室的号，来来回回跑几趟，就等着检查结果了。
    左右，能落下什么病根？
    可令她始料未及的是，何熙希还真的查出一身毛病。没错，是一身。
    从神经血液到肌肉再到皮肤，从骨髓到骨骼再到鼻窦。
    已经记不清多少个，她唯一知道的病症是胃溃疡，而何熙希，还是糜烂性胃溃疡，医生证明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就算再不相信，此时也只能相信。
    医院周遭的白色，瞬间变得凄惨无情，冷水华慢慢抬起手，捂住早已无声的嘴唇。
    冰冷的座椅，让她感到窒息。挪动发麻的双脚，心底却怎么也恢复不了。
    一个人，真的可以有这么多病症吗？可事实放在她眼前，她不得不信，而这一切，都是为了齐天瑞。
    他们曾经，到底经历过多少事情？
    即便只是因为齐天瑞，她也难逃自责。
    何熙希可以为他付出这么多，那她呢，如果有一天发生同样的情况，站在医院接受检查的人是她，她能接受吗？
    “冷小姐，我没关系的，先回去吧。”柔弱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采光不好的走廊里，何熙希的脸色异常苍白。
    这样的演技，向来被她拿捏得很好。
    “要不然，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吧，或者好好接受治疗也是好的……”
    艰难地开口，冷水华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微微颤抖，沙哑尖利的，像多年未曾说话。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我接下一部戏，之后的通告还有很多……怕是，没有时间了。”
    她所说的没时间，还包含腹中的孩子。
    她越是这么说，越让冷水华的罪恶感增强，心下愧疚的情绪难以阻止，鼻头酸酸的，胸口像是被人堵住。
    “这件事情得告诉齐天瑞，无论如何，你是为了他才变成这样。”一定是因为太过紧张，冷水华想都没想就说出这句话。
    “不行！”
    没想到，何熙希立刻开口制止，速度和音量，都不禁让人产生疑惑。
    可此刻的冷水华，怕是早已失去思维方式，全然未听出何熙希话中猫腻，只把拳头紧握，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
    “那你也要好好治病，不能再去赶通告，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腹中的小孩着想，你还年轻……”
    失去平日里的针锋相对，冷水华对何熙希的态度好转太多。
    可如此看来，就能对比出，齐天瑞在她的心底，是何其重要。连平日里视为洪水猛兽的人，都可以好好对待。
    “不用，冷小姐的心意我领了，但治病的钱，我只想花自己的。毕竟一切因果，皆是我自愿承担。”
    其实说实话，何熙希还没有适应冷水华的转变，说话时，面部表情都是僵硬的。
    她如此说，冷水华还能怎么做？
    拿起何熙希的检查报告单，一张张一页页地仔细翻看。冷水华突然后悔，当初大学为何没报医学。也许，就会帮到她了。
    可一旁的何熙希，尴尬地摆起笑容，右手背在身后，紧紧攥住衣角，有一下没一下地拉。
    这场景，也许只有冷水华自己没有生疑。
    冷水华还在想，无论何熙希做过什么，对于这样浑身是病的人，她能再像从前一样，处处针锋相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