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庆之夜,满月当空,清冷的光辉洒向人间,似是给新人送去的祝福。
也有不合时宜之人,利用这难得的天时,不请自来。
唐时长城并没有完全连城一线,更有年久失修残缺处,琐罗率领的两千精锐正是从某处残缺越过长城南下的。
长城南麓,檀州城下,火光点点,仿如一盏盏指明灯,启示夜行者,这里是大片的宿营地。站在山坡上,檀州城下的军营一览无遗,琐罗毫不费力地发现了目标。
下了山,琐罗抑制住报仇雪痕的冲动,耐心等待后队集结,让战马恢复体力。
最后的十数里,琐罗让士兵牵马步行,缓慢接近。除了确保夜袭的突然性外,琐罗这个命令也是迫不得以,夜间极其寒冷,骑马太久手脚会麻痹冻伤,有的士兵甚至因为拿刀太久皮肤都与刀柄冻住一块了。
或许是长时间跟在兄长身边,又或许是基因承传之故,琐罗的军事才能在奚族的同辈里鹤立鸡群,在整个奚族将领中,仅次于其兄琐高。此次领军的重任就是奚王亲自指定委派,可见对其厚望非浅。
想起兄长的悲摧屈辱,琐罗满腔激愤。出征前,他,以及麾下精选的两千名锋锐豪言发誓,誓灭宁远铁骑,誓杀安禄山!
琐高出事的当天,安插在渔阳的奚人探子第一时间将消息传了回去,整个奚族为此而震动继而羞耻,从上至下纷纷嚷嚷着出兵报复,却因为宁远铁骑在另一翼的虎视眈眈无果而终。
时间未能冲淡奚族人的仇恨,反而更强,机会总在不经意间到来,幽州城返回的探子跑死了三匹马,终于将宁远铁骑荒诞的婚礼送回了齐集边境的奚军军营里。机会难逢的是,消息上说,无耻骗徒安禄山届时会到场祝贺。
奚人哪里会放过千载难逢的机会?套用汉人的话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李怀唐就是典型,已经得意忘形到忘记了身处战场,好端端的搞什么集体婚礼,不是找死么?
黯淡的月光下,琐罗不可能注意到,他路过的一片小山包之后,静伏着两千余唐军。
伏军之首乃风头正劲的安禄山,他一早奉命率两千余铁骑从幽州城出发到此等候。
“安都尉,我们准备好了!”眼看拦腰截击的机会转眼即逝,右果毅都尉田承嗣忍不住提醒他。
安禄山闷哼一声,道:“再等等,时机尚未成熟。”
根据张守珪的命令,一旦来偷袭的奚人进入伏击圈,无论如何,埋伏的唐军须立刻出击,以免让宁远铁骑遭受可能的损失。安禄山的态度明显违背了战前既定计划的原则,令田承嗣满腹疑惑。
“可是,宁远铁骑……”
“没有可是!敌人势大,贸然攻击徒添伤亡而已,等他们陷入混战,我们再出手。”安禄山冷冷道。
田承嗣恍然大悟,眼前这个大块头的杂胡打的是借刀杀人的算盘,企图一石二鸟。他心里不禁一阵发毛,平时这个胡人给他的印象粗鄙不堪,没想到伪装之下竟然埋藏着如此狠毒的心机,为了身受的数十军棍而要置人于死地。
此人得罪不得!
田承嗣迅速作出了判断。
“安都尉,长史那里,”
或许出于善意的讨好,或许也有自保的打算,田承嗣再次提醒。违背军令者死,治军极严的张守珪杀头不讲情面,但是,他相信安禄山既然预谋在先,肯定有把握避过秋后算帐的大难,如果他侥幸躲过了,那么只能由他来背负这个黑锅。
安禄山确有推搪责任的打算,见到田承嗣有此一说,不无威胁道:“田都尉看见奚族人经过了?”
伏击的唐军都隐密在山包后一动不动,负责观察的只有安禄山,田承嗣和史崒干三人,三人之中,史崒干与安禄山发小,同穿一条裤子,早有默契。剩下的只有田承嗣,他的态度决定了他的前途。
田承嗣是个极为聪明的投机者,宁远铁骑与他素无渊源,犯不着因此而得罪长史跟前的红人。
“没,没看见,不知道他们从哪越界,我们听到了宁远铁骑军营里有动静立刻赶过去支援!”
史崒干笑道:“田都尉与属下所见一般。”
三比零!三人站到了同一战壕,迅速统一战线。
琐罗还懵然不知自己刚从鬼门关经过,他激动地望着近在眼前的宁远铁骑军营,军营内嘈杂凌乱灯火通明,只须一个冲锋即可击败名满天下的对手,成就他赫赫的战神威名。
“鸡犬不留!”琐罗率先跳上战马。
两千名奚族战士迫不及待翻上马背,跟随他们的将军扑向前方仿佛随时可伸手摘取的“桃子”。
马蹄如惊雷,炸乱了军营。透着火光,琐罗清楚地看见,军营内人影四散奔逃,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们惊慌失措。
琐罗一马当先,弯刀高举,瞄准数十步外的一名大呼小叫的敌人,准备收割头颅……
始料不及的事情发生了,琐罗忽然感觉自己离开了马背,在空中飞翔。
怎么回事?!
只来得及一个惊疑闪念,琐罗两眼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从李怀唐的角度出发,突前的袭击者纷纷马失前蹄,骑士无一幸免地在大地上砸起滚滚尘土。
“李郎刚刚念的是咒语吗?他们怎么应声落马了?”安心小娘偎依在李怀唐身边,为他一个稍稍提前自信笃定的“落”字感到万分惊奇和不可思议。
将安心小娘变成艾妇的过程并不顺利,小娘的痛楚反应异常激烈,累得李怀唐满头大汗,最后还受到了打扰,不得不将被窝移到点将台的窝棚里。
高台之上,李怀唐用被褥包裹着委屈的小魔女,饶有兴趣地欣赏着白孝德主持的请君入瓮大戏。天寒地冻,他才不担心皮棉衣穿身,毛皮靴包脚,皮手套裹手的将士们应付不了还处于茹毛饮血阶段的奚族人。
“嗯,当然!夫郎威武么?”李怀唐厚颜无耻,不失时机调戏小娘。
提及威武,小魔女不禁脸红耳赤浮想翩翩,高句丽“民歌”的真谛超乎她想像,至今在脑海里留下的感觉依然新鲜,挥之不去。
“李郎欺负死心儿了,”小魔女幽怨送出一个娇嗔,似乎想到了什么,忍羞轻问:“李郎也如此欺负若兮姐吗?”
闻言,李怀唐哈哈大笑,意味深长道:“很快你就会知道。”
“嗯?”小美人扑闪着大眼睛,表情很傻,很天真……
点将台上的轻松惬意与袭击者正经历的痛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随后的袭击者终于发现,导致前方将士落马的是无数个陷马坑。宁远铁骑军营里前端遍布密密麻麻的土坑,稍比马蹄大,半个手臂深,坑口覆盖以干草,远观根本看不出端倪。
冲锋之势如离弦之箭,没有回头路,即使陷井在前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闯过,犹豫者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被来自身后不明所以的战骑毫不留情地淘汰。
奚族勇士前赴后继踏着同伴的尸首前进,制造惨绝人寰的人间地狱,沉重的马蹄之下,生存成为奇迹中的奇迹。
冲过死亡地带,奚族勇士们悲哀地发现,身后的陷马坑吞噬了他们将近一半的袍泽,尚未来得及为逝去的战友哀伤,紧接着又需要面临前方迎接他们的密集阵型。
显然,宁远铁骑早有准备,不,应该说是早设置好陷井,等待自以为是的猎物落网。
宁远铁骑的伏击沉重打击了奚族勇士的士气,最致命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剩余的勇士们失去了主将,如中毒的百足之虫,每只脚都有自己的主张,乱成一团。
军营内,熊熊大火突然年被点燃,映亮了天空。熠熠火光下,宁远铁骑将士冲天发泄高昂的士气,天动一时为之动容。
威武的暴喝之后是声势浩大的弓弦声,面对咄咄逼人的宁远铁骑,人数士气装备均处于劣势的奚族人意识到毫无胜算,陆续转身逃亡。
相当奇怪,稳操胜券的宁远铁骑并未追击,只是在落荒鼠窜的奚族人身后吆喝,更像在为他们加油。
另一边,安禄山站在小山包上,前方的光亮和嘈杂似乎近在咫尺。
“安都尉,宁远铁骑军营好像受到奚族人的袭击了!”田承嗣故意大声说道。
“立刻增援!”安禄山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两千铁骑闻声而动,急匆匆欲赶去消灭袭击者。
安禄山却下令:“保持马力,尽灭贼人!”
保持马力意味着只能缓骑,众将士乐得受命,此道命令对他们有利,至少他们因此能在冲刺阶段发挥最大的攻击力,并减少损失。
安禄山与田承嗣相视而笑,越迟到达现场,宁远铁骑的损失越大,说不定李怀唐亦难逃一劫。
走着走着,安禄山发现了不对劲,前方有隆隆马蹄声传来,从声势判断正快速逼近。
“快,冲!”
狭路相逢勇者胜,骑兵相遇快者强,安禄山的选择余地不多,要么被对面的来骑砍光,要么击败他们,而欲取得胜利首先需要提高马速。
第559章 狼狈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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