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虎子带着卡米尔和藏族姑娘上了二楼，进了会议室里。
    进去之后，虎子说：“你们先坐，我去打壶开水。”
    我用一张旧报纸把一把椅子擦干净之后，让卡米尔坐下，之后我坐在了卡米尔的对面。
    卡米尔说：“我们就不要兜圈子了，你就说想要多少钱吧！”
    我说：“我想要多少钱，这要取决你的态度了。”
    “怎么说？”
    我说：“我卖水给你，你要是让我对你的健康负责，这就要贵一些，要是不需要我对你们的健康负责，就要便宜一些。”
    “你的意思是，这水有质量问题吗？”
    我说：“我不保证这水没问题啊！但是我也不强买强卖，一切都按照我们商量的协议来办就好了。对了，这就是你们说的契约精神。”
    卡米尔摇摇头说：“这不一样，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对我和云南人之间的协议很不满意。”
    我说：“不不不，怕是你对我有什么误会。我很满意，而且我跟您这里学会了契约精神。我们就不要谈云南人的契约了，那是你们之间的契约，与我无关。我们还是谈谈我们之间的契约吧。”
    虎子这时候从外面回来，一只手拎着暖壶，一只手拿着几个茶缸子。他先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卡米尔面前的桌子上，虎子说：“这杯水是赠送的，放心喝，不收钱。”
    然后又倒了一杯水给藏族姑娘，他说：“这杯也不收钱。”
    藏族姑娘说了声谢谢，然后用双手捧着茶缸子取暖。
    卡米尔这时候切了一声，随后皱皱眉说：“我听听，你保证水的质量多少钱，不保证水的质量又多少钱？”
    我说：“保证水的质量的话，一桶水两万块钱。否则，一万块钱。”
    卡米尔说：“你在开玩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贵的水。”
    我说：“我也没见过那么便宜的人命。一万块钱一条命，你见过吗？我们谈的是契约精神，你情我愿。这不是你们的精神吗？”
    卡米尔说：“我没有那么多钱给你。”
    我说：“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你可以打欠条。不过你必须对我表示感谢。”
    虎子说：“现在风大，等风小了，你们尽快离开这里吧。这水确实有点贵，喝不起啊！”
    卡米尔说：“太贵了，我可能喝不起你们的水。一百块钱一桶我还能接受。”
    我说：“那我就没有办法了，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这两桶水先放我这里，考虑好了再来找我谈。”
    卡米尔说：“你知道我们必须喝水，你这是敲诈。这和那份雇佣协议是两回事。”
    我说：“一样的，你知道云南人缺钱，他们很难找到一次能赚两万块的工作。两万块钱对于他们来说有足够的诱惑力，无法抗拒。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真理。”
    虎子说：“两万块，我的天，一个工人一辈子也攒不下两万块啊！”
    卡米尔起身，走到了后窗户前面，我也过去，站到了另外一个窗户前面。
    卡米尔在看着院子里的许二熊和那独轮车，主要就是在看独轮车上的两桶水。很明显，这个协议不签署，欠条不打的话，这水是拿不走的。
    我也明白，她是一定会签这个协议的，总不能渴死在这里吧。
    卡米尔说：“我知道一个成语，叫囤积居奇，在中国，囤积居奇是有罪的。”
    我说：“你懂得真多，要是这么说，你们法国那么富，把钱都囤积起来了，也不给我们中国花，你们法国有罪吗？美国人有那么多钱，怎么不给大家分一下呢？有罪吗？我也看透了，你们张嘴闭嘴就是契约精神，张嘴闭嘴就是规则，合着都是双重标准啊！”
    卡米尔说：“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说：“中国有句老话，叫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你怎么对我们的，我就怎么对你。”
    “我承认，对待云南人身后事上，我考虑的有些少了，我们可以就那份协议再谈嘛。”卡米尔说，“我没想到你会如此对我，这未免太极端了吧。这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
    我说：“不不不，就按照您的规矩来，我们只要讲契约精神就好。”
    我看看表，已经十点半了。我说：“这时间不早了，要不你先在这里考虑着，什么时候考虑清楚了，再叫我。”
    其实这件事没有什么好考虑的，他们难道因为水贵就不喝水了吗？一天不喝水人就扛不住了，这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对这件事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到最后卡米尔一定会同意打欠条的。但是她肯定不想还钱，她也能想好了，只要离开沙漠到了北京，立即就去大使馆投诉我，让法国大使馆出面和我交涉，甚至会把我告到法院。
    想得美啊，哪里有这个机会哦！
    我转身往外走，我的手刚拉住会议室的门，卡米尔叫了我一声：“陈原，我同意，就两万一桶。我需要你能保障水的质量。”
    我知道，水的价钱越高，她到了北京投诉我的理由就越是充足。她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不过这件事里有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黑纸白字的契约精神，这是她自己定下来的规则！只要这钱她交了，也就代表履行了这个契约。交完钱之后再告我，可就没什么理由了。合同签后悔了？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不交钱，我就在补给站给你养老算了，看我们谁耗得过谁。
    我说：“那好，我们就签署一个协议吧，白纸黑字，签字画押。”
    接下来我拿了纸，找了红印泥，然后把林素素找来手写了协议。林素素写字好看，协议写出来特别漂亮。
    都弄好了之后，让卡米尔签字，按手印。
    弄好了之后，我把协议交给了林素素。我看着卡米尔说：“是现金支付还是打欠条？不过打欠条是有利息的，月息百分之一。能接受吗？”
    “好啊，还算合理。”
    再次写了一个欠款协议，前因后果写清楚，让她签字，按手印。
    之后打了欠条，还是签字，按手印。四万块钱的欠条拿到手之后，我对卡米尔伸出手笑着说：“合作愉快。”
    卡米尔并没有和我握手，而是看着我说：“水我可以拿回去了吗？”
    我说：“当然可以，这是你花钱买的。”
    卡米尔带着藏族姑娘和许二熊朝着大门走了，老姚在后面跟着，打算送走他们后关上大门。墨丠这时候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墨丠盘着胳膊，伸着脖子看着他们的背影说：“你说这个卡米尔能结账吗？”
    我呵呵一笑说：“不可能的，她还打算回到北京之后告我呢，甚至告我敲诈，把我送进监狱。”
    墨丠说：“你不冤，这的确有敲诈的嫌疑。和这种人打交道就是这样，他快饿死了，你送他一个饼子吃，他吃了之后闹了肚子。一定会把你告上法庭的，要你赔他一大笔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虎子说：“那法官是不是傻？法官都是不讲道理的吗？”
    墨丠说：“他告你的时候会有这样的一套说辞——你要是不给我这个饼子，我饿了就会想办法自己去赚钱，赚了钱买新鲜的饼子吃，就不会闹肚子了。我更不会饿死。但是你给了我这个饼子，我吃了后，闹了肚子，就没办法去赚钱了，影响了身体健康，耽误了大量的时间，欠了医院大笔医药费，精神也受到了损失。”
    我说：“他要是能赚到钱，怎么会饿这样呢？”
    虎子摇着头说：“这真的是太不要脸了，要饭还嫌馊！”
    墨丠说：“他们的契约精神真的太虚伪了。我是非常了解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