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的一草一木,用心去看,每一样都很名贵。足以看出,此园的主人,对花草很是喜欢。
四角的凉亭,檐角高高翘起,静静地矗立在湖泊上,漆黑的影子在水波里荡漾着,和红点鸢尾的倒影一起摇曳。
众人走近凉亭,听到一阵幽幽的琴音沿着湖面飘来,混入山色水光中。
琴音时断时续,时快时慢,像是一首曲子弹得凌乱随性,又像是有人把手随意放在琴弦上,胡乱调拨,弹到哪根是哪根,根本没按音律弹奏。
偏偏和着山色和微风,却有缥缈融入之感,仿佛那琴音是从花草树木、山川湖泊里自个儿生长出来的,极其自然,毫不突兀。
桂嬷嬷在湖边停住,遥遥朝着凉亭里福身行礼,“世子爷,新的一批婢女带过来了。”
琴音停下。鸢尾摇曳。
四周很安静,仿佛一种世外桃源的安静。若不是知晓自己身处侯府,杨惠惠差点以为自己到了荒郊野外的某个山涧庄园里。
桂嬷嬷转头吩咐,“都抬起头让世子爷瞧瞧。”
杨惠惠等人连忙抬头看向凉亭,她们也好奇安定侯府的世子爷到底长什么样子。
然而凉亭在高处,她们在底下,往上瞧什么也没瞧见。
凉亭四周垂着青黄竹帘,只隐隐约约瞧见里面似乎有个人影。
片刻后,一只手挑开竹帘,按在凉亭的黑木栏杆上,那只手骨节分明,莹白如玉,却又过于苍白。
白色袍子从那人手臂上滑下来,盖住了手背和腕骨,只留五根修长指节压着栏杆,食指富有节律地敲击着。
杨惠惠努力抬头,想看清楚那人的脸,然而只看到栏杆上的手和青黄的竹帘。
隐约可见那人似乎半靠着栏杆,垂眸打量着她们。
即便没有看到他的脸,却能感受得到他的视线似乎从每个人身上扫过,又似乎漫不经心地掠开。
“世子爷,可有中意的婢女?”桂嬷嬷腰弯得极低,自打进入这个院子,桂嬷嬷似乎绷得很紧,说话的语气小心翼翼,比起遇到三姨娘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凉亭里没人说话,片刻后,一个小厮掀开帘子出来道:“世子爷说,都长得没法入眼,请桂嬷嬷带回去吧。”
呃?
杨惠惠吃惊得微微睁大眼睛……长得没法入眼?
毫不犹豫地说,杨惠惠自认为美貌方面,暂时还没遇到对手。
世子爷难不成要挑天仙吗?
桂嬷嬷转头和杨惠惠的视线对上,从她的表情可以明显读出——她以为凭借三人的姿色,肯定会得世子爷看中,结果依旧没选上。
“世子爷放心,明儿奴婢继续为世子爷买婢女,一定为世子爷寻个合心意的。”桂嬷嬷赶紧说。
上面的小厮道:“世子爷说了,第一排最右边那个婢女,刚才眼神极其不敬,得罚。”
第一排最右边……
杨惠惠跟着众人的视线左右扫视,最终发现所有人都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盯着自己,愣了一下,吃惊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刚才她的确很想看世子爷的模样,也拼命瞧了,可那是桂嬷嬷示意的呀!她怎么就不敬了?
就算不敬,其他人也不敬了,为何偏偏单独说她?
“就是你。”小厮道,“为何不敬世子?”
杨惠惠觉得特别冤枉。
她连世子是圆是扁都没看到,怎么就不敬了?
杨惠惠赶紧朝凉亭方向福了福身,“回禀世子爷,奴婢刚才依照指示抬头,并未瞧见世子爷,也不曾不敬世子爷。”
“敢顶嘴?”小厮冷笑,“胆子挺大,罪加一等。”
杨惠惠:“……”
杨惠惠深吸一口气,她算初步了解这位世子爷的行事风格,独断专行,不听人辩解。
也对,当初在梅园,一介白身、只有几个臭钱的景峰架子也摆得极大,行事独断专行,想来王侯贵族身份尊贵,权势在握,臭毛病只会变本加厉。
幸好她和景峰那疯子相处一年多,对付这种人颇有心得,反正不能和他讲道理,顺着毛撸就行。
便又福了福身,恭恭敬敬道:“世子爷说奴婢犯了错,奴婢甘愿受罚,只求世子爷能宽心,莫要为奴婢这等下贱之人生气。世子爷宽厚仁慈,公正谦明,一定很讲道理。”
杨雪芝和杨青莲神色不明地盯着她瞧,大约惊讶于她能这么快进入婢女身份,把自己放得卑微。
杨惠惠没管她们,她的精力放在前方的凉亭里,有种浓浓的直觉,这位见面就挑刺的世子爷,和景峰一样特别不好打发。
“看到你,我就生气。”一道低沉的、仿佛浸润了美酒的声音遥遥传来,听得让人微醺,然而那声音的质地却又如雪般冰冷,如玉般清透,仿佛冰川雪原上飘来的风,让人莫名畏惧。
杨惠惠觉得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但又不那么熟悉。就好像在漫长的十八年里,曾经在哪儿听到过,却又因为不重要而忘掉。但因为声音出色,再度听到时依旧有点模糊的印象。
思忖间,那道冷冰冰的声音又道:“而且本世子,不讲道理。”
第6章 抱谁大腿?
回顾十八年的岁月,杨惠惠从未见过哪个人能把“不讲道理”几个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就仿佛“不讲道理”是一件正确无比、应该的事儿,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又添加了一层“本世子不讲道理,你又能如何”的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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