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东方空走到顺明帝近前,认真地说:“陛下应该发一道密旨,要求毅勇候尽快进京。就算是文媛公主的亲事不在京城举行,或者是在礼仪方面简短些,想必毅勇候也不会有所异议。只要陛下将事情道明,毅勇候那边必定会全力配合。”
满面怒意的顺明帝略点了点头,带着无法消除的愤怒连声低吼:“朕倒是不担心杨天鸿。朕只是恼怒,这皇城内外,究竟有多少事情瞒着朕?连朕的女儿也不肯放过,他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东方空叹息着摇摇头:“说到底,不外乎是嫉妒和羡慕二者兼有。文媛公主美貌无双,毅勇候也是天下有名的勋贵俊杰。富贵迷人眼,美色动人心。不要说是俗世凡人,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难以免俗。”
对于宫闱内部的事情,东方空其实心知肚明。他手下掌管内侍多达数万,之前派人前往宗人府搬运文册的时候,就有消息接连不断传来。几方面拼凑之下,很快得到了事情的大概脉络,也可以从对莫托透露消息那人的身份背景,推断出更多的潜在问题。
顺明帝慢慢抬起头,冰冷的声音连东方空听了都觉得不寒而栗:“文媛是朕的女儿。无论是谁,胆敢打文媛的主意,朕必定要让他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查!把事情前后经过给朕查个清楚!若是还有人想要在这件事情上另生事端,那就别怪朕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
……
事情的发展,往往与预期之间区别太大。仅仅只是一天时间,京城内外就传遍了文媛公主脸上胎记脱落,从无人理会丑陋女子变成绝世美人的消息。
“听说了吗?文媛公主脸上那块胎记被治好了。啧啧啧啧!你们是不知道,宫里的嬷嬷们都说,她那脸蛋如今可是绝世无双,漂亮得令人发抖。”
“真的假的?去年宴会的时候,我见过公主。那种胎记面积太大了,整个人看上去根本就是黑的。如果连这种病都能治好,那么天下间恐怕是人人都能长生不老。”
“要是有半个字骗你,老子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这话是宫里人传出来的,都说文媛公主如今那张脸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柔软嫩滑,白得像牛奶,真正是倾国倾城,只要是正常的男人看了都会觉得受不了。你还别说,现在京城里好多勋贵官员都在传扬此事。如此看来,必定是真的。”
上朝,是每天必行的惯例。
昨天晚上的事情,顺明帝现在想想仍然觉得心烦意乱。东方空动作迅速,此时想必已经查明了事情缘由。坐在大殿龙椅之上,顺明帝对于朝臣的诸多启奏也是敷衍了事。他根本无心处理政事,只想着尽快结束朝议,回到勤政殿与东方空商讨如何解决问题。
偏偏这个时候,清远候丁伟从勋贵列里走出来,朝着顺明帝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认真地说:“微臣有事启奏。”
顺明帝的声音有些焦躁:“何事?速速说来。”
丁伟已经年过六旬,乃是承袭了祖宗爵位的侯爵。他直起身子,提高了音量:“老臣膝下有一子,名为浩平,年纪与陛下爱女文媛公主相仿。犬子年幼之时,曾经在长乐王府上与文媛公主见过一面,此后就一直念念不忘。老臣斗胆恳请陛下为犬子和文媛公主赐婚,还望陛下应允。”
听到这里,顺明帝心里的焦躁顿时变成了怒火。他深深吸了口气,居高临下注视着清远候丁伟,淡淡地说:“文媛公主与毅勇候去年就已经订下婚约。此事,朝中诸位大臣和勋贵人人皆知。清远候,难道你忘了不成?”
丁伟脸上堆着笑:“老臣身体强健,头脑也还灵活。这去年的事情,如何可能忘记?陛下当日允诺毅勇候婚约,却没有定立具体婚期。呵呵!毅勇候为人嚣张跋扈,想来陛下当时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毅勇候远在安州,与文媛公主成亲一事想来也就做不得准。老臣斗胆,为陛下分忧,还望陛下将公主许配给犬子,也好皆大欢喜。”
顺明帝听到这里,已经是瞠目结舌。清远候丁伟向来装疯卖傻,在勋贵之中素有名声。只是断然没有想到,在这件事情上居然也是如此做派。一时间,顺明帝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也无法找出反驳的话语。
这个时候,昌鹄候崔羊广也出班奏道:“启奏陛下,臣恳请陛下为犬子崔德赐婚。”
顺明帝目光落到了崔羊广身上,眼角微微有些抽搐:“怎么,你的儿子也想要求娶朕的女儿?也是与清远候一样,看中了文媛公主?”
崔羊广很是恭敬地回答:“陛下圣明,犬子想要求娶的,正是文媛公主。”
一时间,顺明帝有些想要发笑,又觉得内心有股说不出的愤怒。所谓见风使舵,就是如此。这些人早不提晚不提,偏偏昨天皇城之内刚刚闹出文媛公主脸上胎记脱落一事,今天就一个个跳出来争先恐后想要求亲。若说这背后没有人指使,顺明帝打死也不会相信。
都说勋贵大臣是世界上最不要脸的生物。顺明帝今天算是信了。
去年宴会上,答应杨天鸿求婚的时候,顺明帝只觉得高兴,认为杨天鸿是小荷最好的归宿。事实上也是如此。现在想来,小荷与杨天鸿之间必定早有情愫。昨晚戎狄使臣莫托走后,顺明帝前往灵秀宫,见到了脱去胎记之后的小荷。那张面孔果然是绝世无双,美丽无比。有那么几秒钟,顺明帝都隐隐有些后悔,觉得当初不应该那么爽快答应杨天鸿,把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就这么轻轻容易送了出去。
只是没想到,今天的朝会上,清远候和昌鹄候就跳了出来,不管不顾的为他们儿子求婚。
能够与皇家结亲,的确好处甚多。然而,朝中大臣历来求取的目标,大多是张皇后所生的新萱公主。像清远候和昌鹄候这样求娶文媛的,除了杨天鸿之外,再无别人。
他们之所以敢这样做,也是有着相当雄厚的实力为依仗。
清远候世代都在楚国西北为官,同州是清远候的基础,他们掌握着三十万精锐部队。昌鹄候也是一样,世代经营历州,掌控兵马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字。同州和历州,共同构成了楚国西北边防最为重要的环节。正因为掌握着强大的军事力量,清远候和昌鹄候在朝堂上话语权甚重,即便是顺明帝,有些时候也不得不退让一二。
可是在这件事情上,顺明帝觉得根本没有退让余地。他将身体前倾,言语变得森冷:“朕若是在这里答应了你们,毅勇候那边该怎么办?别忘了,想要求娶朕的女儿,毅勇候可是比你们要早得多。”
清远候丁伟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龙椅上的顺明帝,脸上依然带着笑意:“陛下误忧。老臣既然为犬子求娶文媛公主,就必定要为陛下免除后顾之忧。毅勇候那边的事情,还请陛下放心。安州遥远,更兼是穷苦之地。以公主娇贵的身子,如何耐得住?老臣也是为陛下分忧,还恳请陛下赐婚,成全犬子。”
旁边,昌鹄候崔羊广丝毫不肯退让,急忙道:“犬子与文媛公主一见倾心,清远候为何夺人所好?须知,犬子与文媛公主才是良配。恳请陛下现在就颁下旨意,让犬子与文媛公主即日成婚。”
顺明帝表面上沉默不语,心中怒火却越来越强烈。
这哪里还是什么大楚?朕哪里还是什么楚国的皇帝?
大臣们手握兵权,对于自己说过的话,根本不管不问。
说起来,这也是祖宗前代留下来的问题。西北边防历来都是屯兵重地,清远候和昌鹄候祖上也是积累战功获得爵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渐渐变得尾大不掉。若是平空生出事端,逼反了二人,势必会引发诸多祸乱。
顺明帝根本不可能把文媛公主嫁给丁伟或者崔羊广其中一人的儿子。暂且不论对方人品如何,自己已经答应了杨天鸿,就断然不会做出一女二嫁之事。
此事,必定是后宫之中有人挑唆。至于那人究竟是谁,顺明帝随便想想也能知晓一二。当下,他忍住怒气,用鄙夷冷淡的目光看着玉阶下面的丁伟、崔羊广二人,冷冷地说:“此事,朕暂时不会应允。具体如何,还要听听毅勇候本人的意见。”
听到这里,丁伟和崔羊广相互对视一眼,崔羊广首先上奏:“敢问陛下,若是毅勇候无意求娶文媛公主,主动放弃这门亲事,那么文媛公主和犬子之间的婚事,陛下能否答应下来?”
顺明帝厌恶地看了一眼崔羊广,抬起右手,指着站在他旁边的丁伟,冷笑道:“昌鹄候怎么把话说得如此笃定?难道,忘记了同时想要求娶朕儿女的人,还有一个清远候吗?”
丁伟眼中顿时多了几分对崔羊广的敌意。不过,朝堂上显然不是争辩的时候。就目前而言,他与崔羊广仍然属于同一阵营。丁伟躬身上奏道:“陛下一诺千金,臣等绝对不会强求陛下做出那等毁诺之事。这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听见了,陛下刚刚说过,只要毅勇候愿意放弃婚事,陛下就会从老臣与昌鹄候之间选择一人之子,与文媛公主成婚?”
言语当中带有几分逼迫之意,顺明帝再次忍了下来。他缓慢说道:“正是如此。”
……
京城,后宫。
顺明帝带着满面怒容,快步走进了皇后寝宫。张皇后刚刚收到消息,连忙带着宫女内侍,在顺明帝面前屈身跪下,口中道:“陛下应该提前命人通报一声,臣妾也好做些准备。不如陛下就在臣妾这里用了晚膳。正好臣妾娘家日前送了些新鲜山货进来,滋味儿甚是鲜美。今天就让臣妾亲自下厨,为陛下做上几道精美菜肴。”
“不必了!”
顺明帝挥手示意旁边的侍女人等离开,只留下东方空一个在近前。他走到椅子上坐下,用冷冰冰的目光注视着张皇后:“朕有话问你。文媛的事情,是不是你透露到外面?”
张皇后心里猛然一紧,故作惊讶道:“不知陛下所谓何事?臣妾怎么听了只觉得糊涂?”
顺明帝“嘿嘿”一阵冷笑:“听不听得懂不重要。朕相信,以你的聪明,不会不明白朕的意思。你生的那个好女儿呢?把她叫出来。用不着在朕的面前装糊涂,这件事情前前后后都是新萱在做。背后也有你娘家在操办。怎么,敢做不敢认?”
张皇后感觉很是不妙,却依然还是死咬着不认:“臣妾真的不明白陛下所谓何事?新萱到底做了什么让陛下恼怒的事情?”
顺明帝勃然大怒,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抓住张皇后的衣领,将她狠狠拽到面前,厉声喝道:“文媛脸上胎记脱落一事,难道不是你和新萱把消息传到宫外?先是有戎狄使者诸般要挟于朕,今天又有清远候和昌鹄候两个老不死的当着诸多朝臣想要求娶文媛。若不是你们母女二人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事情何至于此?”
张皇后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双手拼命护住自己的脖子,连声哀求道:“陛下这话是从何说起?文媛公主脸上胎记脱落,乃是后宫之中人人皆知的事情。臣妾不过是对下人们说起一二,觉得好奇。新萱也是在妃嫔之间当做异事说着玩。这勾结外人究竟是从何说起啊?陛下,陛下切莫外人挑唆,误信奸人啊!”
顺明帝恶狠狠地盯着张皇后,用力把她朝后面一推,张皇后连连几个趔趄,最终还是摔倒在地上,连声哭喊。旁边早有几个宫女跑过来搀扶,里里外外乱作一团。
顺明帝恨得咬牙切齿,却无法进一步动作,只能站在那里,冷冷注视着张皇后的作态。
东方空已经探明了事情前后经过。消息的确是从张皇后宫中流传出来。只不过,正如张皇后所说,她只是把事情当做奇闻说给旁人听。至于别人听了以后会怎么做,与她这个皇后就没有半点关系。何况,文媛公主脸上胎记脱落本来就很神奇。众人纷纷攘攘言传之下,的确是没有证据表明一切都是张皇后在暗中策划。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你明明知道具体操作的人是谁,却因为种种缘故无法将其绳之于法。原因很简单,不外乎“证据”两个字。
看着被宫女们搀扶起来,脸上犹自带着泪痕的张皇后,顺明帝冷冷地说:“别以为这件事情你做得天衣无缝。现在,朕算是真正明白了你和新萱的心思。朕今天就把话放在这儿,文媛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新萱必定要为文媛陪葬。清远候和昌鹄候两个老不死的在杨天鸿那边必定讨不到好处。就算是戎狄那边强行求娶文媛,到时候,朕也一定会把新萱当做陪嫁送到北边。”
张皇后猛然抬起头,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神情:“陛下,新萱……新萱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难道文媛就不是朕的亲生女儿吗?”
顺明帝顿时被再次勾起了怒火,放声咆哮:“以你这般表率,如何能够统领后宫?连朕的一个女儿都容不下,你眼里还能容得下谁?够了!此事无需再议,总之就是这样,如果事情真是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到时候就新萱陪嫁一同前往北方。就算是有清远候昌鹄候相逼,朕也一样是如此论处。”
……
抚州码头。
方义源带着州府大小官员早早在码头等候。不多时,海面上出现了多达上百艘的庞大船队。当中一艘大型战船的主帆上,赫然绣着巨大的红色“杨”字。
这些船虽然具有海战能力,仍然只是作为货船使用。在火炮没有真正开发出来以前,安州水军就永远只是传统意义上的“海上陆军”。
杨天鸿走下舷梯的时候,看见了迎面走过来的抚州知府方义源。
他脸上带着微笑:“下官恭迎侯爷。”
杨天鸿连忙回礼:“官场上这套虚礼如何能够用在你我身上?说起来,本候还要称呼你一声师兄。”
“见外了!如此说来就真的是见外了!”
方义源摆了摆手,压低音量,诚恳地说:“侯爷高瞻远瞩,竭尽心力为归元宗筹谋。其中远见卓识,非身在局中人不能明白。不瞒侯爷,当初下山的时候,义源重入俗世的确抱有抵触。只是谁能想到,到了抚州以后,看到和听到的所有事情,都让义源为之震惊。说起来,义源此次下山,也是拖了侯爷的福。呵呵!前后半年时间,义源的修为足足增加了两层。如此迅猛的修炼速度,若是换在宗门山上,根本就是难以想象的神奇。”
方义源说这些话的确是发自肺腑。别的不说,光是丹药一项,他便从中获利甚多。得到了足够的好处,做起事情来自然也就尽心尽力。按照杨天鸿此前留下的指示,抚州留有玄火军团五百名士卒。这些人全部都是经历过南疆大战的老兵。以他们为基础,方义源从难民当中挑选身强力壮的部分,很快编成了一支数量多达五千的军队。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抚州驻防军与远在安州的玄火军团不断对调,在实战中加以训练。现在,方义源可以拍着胸脯自夸,抚州驻防军的精锐程度虽然比不上玄火军团,却也是大楚国内一等一的强军。
第二百四七节 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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