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见字如面。
干咱们这行的,写遗书是家常便饭。很多人都不愿意写,一封遗书压在柜子里几个月不重写。我算是例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遗书翻出来,重写一遍。
之所以有这种癖好,是因为我每次写完遗书,都能赶走恐惧和担忧,变得无比勇敢。
父母年迈,儿子稚幼。人到中年,最欠缺的就是勇气。
而你的勇气,最让我钦佩,猎人学校的一年,你的这一点让我自愧不如,年轻时的我,似乎也没有你勇敢。
总部巡视组工作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连续不到你,直觉告诉我,你一定经历着最低谷的时刻,但我从未真的担心,因为我相信你能扛过去。
你的确没让我失望。这封信就是我们恢复联系后写下的。
你在遥远的北国踏冰卧雪,我在广袤的西南穿林冒雨。我们来自不同部队,却肩负着同样的重任,完成着同样的使命。
本不应该给你写下遗书,仿佛那样就能证明我从未倒下,你在未来道路上依旧是勇气十足的。
可有些话,似乎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和你说。如果不和你说,就成了我的遗憾。
陈锋,你是天生的特种兵。你的勇气和坚韧,是很多人都无法企及的。
特战这条路,真正艰辛的不是面对生死,因为我们都能坦然的面对死亡,难的是战争里的人性,不断的冲击着我们的信仰,而我们能做的,也只能是用一腔热血,诠释我们对信仰的赤诚。
陈锋,希望你的这份勇气永不磨灭。
你的战友——汪鹏。
……
这一晚皓月当空,满天繁星。
拿到遗书的我,在英烈厅外泣不成声。
昔日的并肩战斗仿佛就在昨天,就如遗书里的教诲,我都能想象得到他读出来的语气。
这条路是有多难?战争到底还有多少残酷是我没经历过的?
“我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勇敢,你他娘的才最勇敢。”
我轻声的呢喃着,繁星闪烁,像是汪鹏在回答。
英烈厅内,汪鹏的妻子刘思吟放声痛哭,他四岁的儿子,趴在遗体旁喊着爸爸。
杨英伟说,在我们来之前,刘思吟就已经哭晕两次了。
卫军仿佛代替了龚晓宇,站在旁边一言不发,而龚晓宇则在崩溃中晕厥。
堂堂兵王,士兵眼中的灵魂人物,此刻也倒下了。
“看完了啊?”
任鹏飞坐在我旁边,轻声问道。
我擦了擦眼泪,苦笑道:“全都是啰嗦的话。”
“是啊,汪鹏也总是唠叨我,我总笑他年纪大了,屁事太多。”
“呵呵……”
任鹏飞叹声说道:“这西南猎鹰好久没来了,上次来还是到这里考察,也是那时候认识的汪鹏。”
我望了一眼英烈厅:“你那姐夫不简单,能让龚晓宇哭出来。”
“他们是老战友,卫军当年差点成了兵王。”
任鹏飞拍拍我的肩膀,又说道:“兵王也是人。”
“可你们的形象总是那么高大,似乎从不会倒下。”
“强忍着而已,你没见过李乘风崩溃的时候吗?”
“有。”
大概是陶宇牺牲的时候吧。
任鹏飞叹声说道:“干咱们这行的,谁没有想过要放弃呢?任何人都可以选择放弃,唯独我们这几个兵王不可以,把自己当成靶子一样,让后辈们奋进。”
“如果你们被超越了,会失落吗?”
“当然会,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吧。”
任鹏飞继续说道:“陈锋,其实我能感受到,你和李乘风的性格截然不同,他的冷酷,注定不会有人理解他,甚至不满。但其实等你到了他那个位置,未必有他做的好。”
“嗯,他挺厉害的。”
“呵呵,走吧。留着眼泪明天给汪鹏送行,咱们在这,只会让他的家人更伤心。”
“嗯。”
汪鹏在西南猎鹰的声望极高,来看他的人又岂是少数?都被杨英伟赶走了,我们不是西南猎鹰的,所以不好意思赶我们走而已。
我们在临时宿舍住下,勤务兵送来的饭菜,大家也都是随便吃了两口。
吴天吃着吃着就哭了,说:“还不如给我一瓶二锅头。”
翌日上午。
英烈厅站满了人,西南猎鹰的大队长高宏远,宣读悼词。
“各位战友、各位家属。猎鹰特别行动组一分队教导员,在一次秘密行动中身负重伤,经过抢救,于凌晨牺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我代表西南猎鹰……”
“汪鹏同志在西南猎鹰服役十余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他的功勋,远不是满身的军功章能够诠释的。赫赫战功,一生赤诚……”
悼词不算特别沉重,甚至有些格式化。可说到最后的时候,这位首-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哭着说追授一等功,烈士。
“诸位战友,请依次向遗体告别。”
领导们纷纷上前,轮到龚晓宇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他后脑一片白发。
一夜白头。
这是龚晓宇对老战友的缅怀?还是战友情的深刻诠释?
这一刻他仿佛不是高高在上的兵王,而是失去兄弟的可怜人,他颤巍巍的将手里的鲜花献上,动作让人心疼。
汪鹏的妻子刘思吟今天穿了军常服,我才知道她也是军人,而且还是上尉军衔。
龚晓宇走到刘思吟的面前,哽咽着说道:“对不起,我没把他带回来。”
刘思吟没有了昨日的崩溃,龚晓宇走过来之前,一直盯着汪鹏的照片,手紧紧地抓着稚幼的儿子。
刘思吟默默的摇摇头,说道:“答应他求婚的时候,我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很庆幸,当时没有拒绝他。”
龚晓宇强忍着眼泪点点头,敬礼。
催泪的是,回礼的不是刘思吟,而是一旁的汪鹏的儿子。
他松开妈妈-的手,向着龚晓宇敬礼。
龚晓宇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整个人都站不住了,蹲在地上擦着孩子的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和所有的追悼会一样,身在其中的人,都难以自持。
西南猎鹰降半旗致哀,长长的队伍将汪鹏送出了他挚爱的部队。
因为有战备任务,任鹏飞和吴天不得不回到南国利剑,卫军和妻子安晓彤、堂妹安颖(任鹏飞妻子)陪同家属,完成后续葬礼。
我虽然不着急回去,但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追悼会开始前,龚晓宇就让我先别着急走,结束后到他们首-长的办公室。
如约,下午我跟着龚晓宇,来到大队长高宏远的办公室。
“首-长,人到了。”
高宏远点点头,对龚晓宇说道:“不让你去送汪鹏,是不是生我的气?”
龚晓宇摇摇头:“没,蒙娜跟着去了。”
“我是怕你悲伤过度,受不了那个场面,这仇咱得报,你不能倒下,不是吗?”
“是。”
高宏远看向我,站起身说道:“陈锋上尉,我们需要你的协助。”
“首-长,您这话,什么意思?”
我也想为汪鹏复仇,可我他执行的什么任务都不知道,仇人是谁就更不知道。
何况,我是东北猛虎的人。
高宏远拿起电话,接通后递给了我。
“我是古鸿志。”
“上尉陈锋,首-长好。”
“全力配合西南猎鹰的调查,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血蜘蛛,这事你当仁不让。”
血蜘蛛?
我咬牙说道:“我明白了。”
挂断电话后,高宏远说道:“陈锋,血蜘蛛数据库中,很多线索都是你提供的,那你和血蜘蛛的高层,应该都有些接触吧?”
“是的。”
“实不相瞒,汪鹏执行的秘密行动,就和杰森有关。”
我不淡定了,连忙问道:“凶手是杰森?”
“你对杰森,了解多少?”
“您指的是?”
“他在血蜘蛛组织里的情况。”
我思索道:“佣兵组织是血蜘蛛的武装力量,杰森是其中最大的首领,统领的佣兵人数,超过半数。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他在血蜘蛛组织没什么话语权,他这个人爱财、冷漠、残酷,而血蜘蛛的高层必须把信仰放在首位,从这一点他不够资格。所以,尽管他的队伍最为壮大,却被高层处处提防。”
“提防的措施是什么?”
“他的亲信中,似乎就有高层安插的人。血蜘蛛佣兵每年从雇佣军公司招募的精锐,也很少分配给杰森,杰森的人,大部分都是随时招募的。”
高宏远看着我,问道:“这是你的猜测吗?”
“不是。杰森和高层间的矛盾,我是亲眼看到的。之前,我在一次围剿行动中充当卧底,杰森的手下布鲁斯,就是高层安插在杰森身边的卧底。”
“那你觉得,布鲁斯是给谁卖命?”
“蜉蝣,但这是猜测。”
高宏远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国际联合行动,我们围剿的是一名毒枭,这个人雇佣了杰森的佣兵团。我们击毙了这名毒枭,但没想到杰森在外围安排了接应队伍,让他跑了。”
“杰森的确很不好对付,做什么事都会想好后路。”
“这没什么。奇怪的是,国际刑警给出的情报,离开那个国家的国境后,杰森遭到了伏击。”
“伏击?”
“是!”
龚晓宇对我说道:“根据国际刑警的资料,伏击杰森的,偏偏也是血蜘蛛佣兵团的,双方身上都有血蜘蛛的纹身,做不了假的。”
我惊骇不已,这血蜘蛛佣兵团怎么内乱了呢?
高宏远说道:“将你提供的线索考虑进去,那我们有理由相信,杰森已经和血蜘蛛闹掰了,情报部门说,留在非洲作战的血蜘蛛佣兵团,似乎没有因此而产生动-乱。那么……”
“血蜘蛛佣兵团,背后隐藏着神秘首领。”
高宏远点点头:“没错。当然也有可能像你猜测的那样,蜉蝣才是血蜘蛛佣兵团的首领。不管是怎么回事,这名首领都隐藏的太深了。”
我摇摇头说道:“这么一说,我倒不觉得是蜉蝣了。”
“为什么?”
“血蜘蛛佣兵团活跃在各个战场上,杰森是最好的统帅,蜉蝣虽然恐怖,但他不是统兵之才。既然血蜘蛛的高层想除掉杰森,就证明他们有更好的统帅。”
龚晓宇看着我,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蜉蝣只会安插眼线,并不想夺杰森手中的兵权。”
“嗯,蜉蝣不在乎的。”
我思索着说道:“或许从一开始,在杰森身边安插眼线的,就不是蜉蝣,而是另有其人。这个人,肯定也是高层之一,只是隐藏的很深,我们一直没有发现。”
第四百零八章 神秘的佣兵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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