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慕私年没有再回答，而是继续看着电视。
    “慕私年。”乔薇皱了眉头唤他。
    慕私年回转过身来，却忽然伸手握住她的脚。她没穿袜子，一双脚白皙莹润。
    “我助理不是给你买了指甲油吗？怎么不涂呢？”他问。
    “我懒。”乔薇给出了解释。
    乔薇住进这里的第二天，慕私年便派助理给她买来了符合她尺寸的全套衣服，以及符合她肤质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声势浩大，就像是乔薇要在这里住上千年万年一样。
    慕私年取来了一瓶指甲油，重新坐在地毯上。握住了乔薇的脚，开始帮她涂着指甲油：“买了不涂，也太浪费了。”
    乔薇觉得慕私年的消费观也太奇怪了，那天她弄坏了他那么多价值不菲的艺术品，他眼睛都没眨一下。现在她因为没有用一瓶小小的指甲油，他就心疼了？
    慕私年虽然是直男，但做事仔细，开始涂抹时，还略显生疏，但逐渐地，便开始熟练起来，还涂得挺像那么回事。
    她的脚小巧秀气，被他的大掌给牢牢握住，很奇异的，竟有一种融合感。
    “慕私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乔薇不傻，她知道慕私年为自己涂抹指甲油，就是在岔开话题。
    他可以岔开话题，但她也可以继续追问。
    慕私年坐在地毯上，乔薇坐在沙发上。从她的角度，只看得见慕私年那平直浓黑的睫毛。乔薇努力地盯着他，像是要从那睫毛里窥探到一星半点他眸子里的情绪。就在这时，慕私年忽然对着她那刚涂抹好的指甲，轻轻吹了口气，她的指甲上顿时出现了一股淡薄的凉意。
    “我猜的，”慕私年的声音也是同样的淡薄：“你也不是爱哭的人，最多也就是吓得尖叫吧。”
    慕私年的这个理由无懈可击，符合实际，找不出任何缺陷。
    是啊，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吗？难不成，是慕私年找到了时光机，穿越回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天，躲在汪敬意的书房里面偷偷看着她？
    乔薇不再说话了，继续任由慕私年为自己涂抹着指甲油。客厅的电视里，播放着一部高收视率的浪漫韩剧，剧情里的世界，刚好下了初雪。初雪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明明那么冷，却总能让人感觉到温暖和静谧。
    就在这时，慕私年忽然又说道：“我们冬至吃饺子吧，好不好？”
    “冬至？”乔薇重复了这两个字。
    冬至对于她来说太遥远了，那个时候她还住在慕私年家吗？乔薇也不知道。
    慕私年边为她涂抹着指甲油，边轻声说道：“我妈还在世的时候，每年冬至都会给我包饺子，饺子里面藏一颗甜枣，她说，谁吃到了，谁就有一年的好运。我每年都能吃到，所以就以为自己是天降福星。后来她走了，外公外婆家还是这个传统，但是我却再也没有吃到过甜枣。也是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妈是故意把藏着甜枣的饺子放在了我的碗里，她把好运给了我，她自己什么都没留着。”
    港城的慕家，算是世家大族，慕私年的父亲慕锦炎是慕家独子，后来又娶了港城另一世家千金冯千媛，算是强强联合。婚后，冯千媛诞下了两儿一女，其中慕私年是长子。不过，有传言说，慕私年是慕锦炎婚前的私生子，母亲是南城人。在港城媒体的报道里，冯千媛出席活动时，都只是带着二儿子慕长风和小女儿慕安安，从不见长子身影，所以可见这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而今天，慕私年算是亲口承认了自己并非是冯千媛所出。
    乔薇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危险，也许一不小心就会触及到慕私年身世的高压线，于是她把话题带回了食物上来。
    一般来说，食物的话题是最安全的。
    “冬至吗？冬至的时候，我都是习惯吃汤圆，早饭的时候吃一碗，晚饭的时候就吃羊肉汤锅。”乔薇道。
    “这应该是陆家的习惯吧，你也不一定喜欢。”慕私年将刷子放置回瓶子里，开始沾取指甲油，他的声音陡然冷硬了些。
    “你也不是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呢？”乔薇的声音也冷硬了起来。
    现在就剩乔薇的右脚小指甲没有涂抹，慕私年用刷子从玻璃瓶里蘸取了指甲油，蘸得太多了，他又把刷子在精致的玻璃瓶边缘刮着，一直刮到那黑色的小刷子上再也没有其他的颜色，又太少了。
    就像是他们俩之间的关系，要么就是情爱缠.绵浓到极致，要么就是针锋相对淡到极致。
    慕私年忽然将那指甲油盖好，放置在了客厅玻璃茶几上。玻璃与玻璃相触，发出了清凌清脆的响声。他站起身来，没说一句话，就这么出了门去。
    他关门的时候，声音挺重的，很明显是生了气，发了火。
    乔薇看着自己脚上还剩下的最后一个未涂抹的小指甲，忽然叹了口气。
    看吧，她和慕私年之间就是不能和平相处的。两人明明都努力地避开了谈及陆家，可毕竟陆家就堵在他们之间，他们逃不开，就连最安全的食物话题都会翻个车。
    他们算是吵架了吗？应该是吧，至少不是冷战，毕竟冷战是只有情侣之间才会发生的事。
    吵架之后，主人走了，她这个客人赖在这里，很有些鸠占鹊巢的意思。乔薇觉得自己不应该，她得走了。
    乔薇上楼去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可说实话，没什么好收拾的。她来的时候就带了个手机，走的时候还得带走一套衣服，毕竟她穿来的那一套已经在垃圾桶里面了。
    正收拾着呢，忽然乔薇接到了来自秋秋的微信。
    秋秋：【你要辞职？你就这么背叛了我们的革命队伍？你还有良心吗？】
    乔薇无言以对，只能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
    秋秋：【你知道我们这几天有多忙吗？亲人，你得帮帮我。】
    秋秋发微信来，确实是求救的。
    器官捐献协调员们还有一项工作，就是负责跟捐赠了亲人器官的家属们联系，逢年过节的时候送去问候。他们捐出了亲人的器官，这是伟大而无私的举动，值得每个人的敬重。
    半年前，有一位名叫谢思宁的年轻母亲，她六个月大的孩子叶泽宇因为小区高空坠物，造成颅脑严重损伤，最终导致了脑死亡。当时是秋秋负责协调，谢思宁在崩溃的痛哭之后，最终同意捐献出孩子的全部器官。
    也因此，四个孩子得以获得重生。
    在器官捐献结束之后，秋秋时常在微信上关心谢思宁，并且还给她申请了心理咨询师。但这两天，谢思宁却始终没有回复秋秋的信息，并且心理咨询师也告诉秋秋，说谢思林的心理状态非常不好，因为思念孩子，所以一直处于抑郁的状态。
    秋秋担心谢思宁，就想要亲自去查看她的状况。但是这两天，秋秋遇到了一位潜在捐献者，需要她全力协调，根本无暇分身。而其他的器官捐献协调员们手上也都有各自的案件需要处理，无奈之下，秋秋便只能找到了乔薇。
    虽然乔薇已经决定辞职，但是这种忙肯定还是得帮。于是她便答应了秋秋，说自己明天一早便去谢思宁家查看。
    公事处理完后，乔薇开始处理私事。
    她换好了衣服，便来到玄关处，想要换鞋。但在换鞋之前，她决定给慕私年转去一笔钱。慕私年给她买的都是名牌，她穿走了一套衣服，至少也得原价转过去。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他们两人之间，最多也就是pao友的关系，金钱上还是计算清楚比较好。
    乔薇在微信里面给慕斯年转了账，随即开始编辑话语。想要礼貌而客套地感谢他收留了自己，再礼貌而客套地告诉他说自己有事要先走了。
    可她字还没打完呢，忽然大门的密码锁响了，慕私年回来了。
    乔薇开始后悔自己没能早一点走，毕竟这个气氛有点尴尬了。
    但慕私年却一点都没尴尬，他看了乔薇一眼，勾了勾唇角，道：“饿了吧？是想出去买东西吃？不用，我买回来了，赶紧来吃吧。”
    说完之后，他拉着乔薇的手腕，把她带到了餐桌边，把外卖放了下来。买的是炸鸡和啤酒，隔着外卖袋都能闻到诱人的香味。
    随后，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拉着乔薇重新坐在沙发上。从刚才起，他就没放手，就像是怕她走了似地。
    乔薇坐在沙发上之后，慕私年半蹲下身子，帮她把右脚的最后一个小指甲给涂抹上了指甲油。
    “刚出去得急，忘记还有最后一个没涂完了。”他解释着，语气非常自然：“你先坐着等它干，我去洗个手。”
    说完之后，慕私年便去了洗手间里，里面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他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刚才是生气发火出门，就像一切都是乔薇的幻觉似的。
    可是乔薇嗅得到，他身上烟的味道很重，显然是为了缓解情绪，抽了好几根。
    他刚刚明明就是生气了。
    乔薇想，等慕私年出来之后，她就给他说自己要走的事情。
    但慕私年从洗手间出来之后，重新坐在了乔薇的身边，举着乔薇给他的转账页面，非常缓慢地眨眨眼，带着一点调笑的风.流问道：“这是睡我一次的钱吗？原来我身价这么高？一次就能得那么多？”
    他边说边靠了过来，把她搂在怀里，乔薇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忙推他：“你想得挺美！”
    慕私年不放手，还是把她给搂着：“那就是包月的，对吧？”
    “慕私年，你大小也是个总裁，能不能有点志气？”
    就算是搬砖也好，怎么就想着要靠这个挣钱呢？
    乔薇用力推慕私年，却撼动不了他分毫，他轻松地把她环在了怀里。随即，将唇靠近她的耳畔，用气声道：“妹妹……我不想努力了。”
    那股热气入了乔薇的耳朵，像是火一般，瞬间把她全身给烧了起来。
    “慕私年，你放手，我要走了。”乔薇努力偏着头。
    “走什么啊？你给了我一笔钱，然后就走人，有你这么侮辱人的吗？”慕私年还是抱着她，不放手。
    “你刚不生气了吗？不是发火了吗？”
    “我哪生气了？我是出去给你买东西了，是你在莫名其妙生气。”
    乔薇算是明白了，慕私年就是在倒打一耙，她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反正他就是赖上她了。
    慕私年抱着乔薇，下巴枕在她肩膀上，他下巴有些尖，乔薇的肩膀有些疼。她正准备动动肩膀，忽然听见他道：“咱们冬至的时候，吃炸鸡和啤酒吧，我觉得挺不错的。”
    乔薇懂了，慕私年是让他们各退一步，他想回到他们不会开战的缓冲地带。
    乔薇没有回答，因为她不确定冬至的时候，会不会跟慕私年在一起。不确定的事情，她向来不敢答应。但慕私年却有的是办法让她答应，他的手本来环着她的腰，此时乘虚而入，从衣服下摆处进入。慕私年刚洗手时用的是冷水，冻得乔薇一个激灵。
    “干什么呢？！”乔薇忙要挣脱，可是哪里挣脱得开？他的手迷了路，也不知道要去哪。乔薇先是感觉到了冷，后来又感觉到了烫。到最后，她终于是答应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饿了，我要吃饭！”
    慕私年心满意足地笑了，他下巴落在她肩膀上，笑起来时，带着她一起震动，震动到她心尖发颤。
    乔薇没有问慕私年，为什么会如此针对陆家和林家，她知道慕私年是不会说的。另外，乔薇也懂，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吧。难不成是要劝说慕私年放弃仇恨吗？她以什么样的立场呢？他们之间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
    所以乔薇决定，不再去想了，想太多是不行的。
    这次的争吵，乔薇最终只嘱咐了一句话：“慕私年，以后生气的时候，你不准摔门。”
    说完之后，乔薇看见慕私年抬头看着她，眼里掠过一道流光，总之，是高兴的。
    “行，以后。”他重复着让自己高兴的两个字。
    他们总归还是有以后的。
    第28章 蔷薇   女人一旦对男人动了怜爱就致命了……
    乔薇说到做到, 隔天一早，她便按照秋秋给的地址，来到了谢思宁家。
    谢思宁一直没有搬家, 仍旧住在孩子出事的那个小区里。乔薇站在谢思宁家门口，敲了好几分钟的门, 终于, 谢思宁把门打开。
    半年前，谢思宁捐献孩子器官时, 曾经去了opo办公室里签字。那时，乔薇刚来上班, 所以见过她一面。那个时候，谢思宁左手握着一个小金镯子，右手抖着, 泪流满面，简单的三个字，却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才签好。
    不过这一次再见, 乔薇差点就没能认出她来。只见谢思宁面庞消瘦,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死寂的苍白，脸上就剩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 像是两个大黑洞，让人光是看着便觉得冷。
    谢思宁站在门口, 只开了一点门缝, 乔薇感觉到屋子里是阴暗的, 厚重窗帘遮住了所有的阳光。更重要的是, 屋子里空气非常沉闷，谢思宁似乎把所有的门窗都锁得死死的，不让一点空气进入。
    乔薇忙说明了来意, 表明自己是代表明远医院的opo办公室，来对她表示慰问，想进屋子来跟她聊会天。
    可谢思宁却没有开门的意思，她的声音又轻又冷，像一堵冰墙，将人隔绝在外。
    “不用再来了，我不想再记起那些事情，请你离开，让我安静一下。”
    说完之后，谢思宁直接关上了门，态度坚决地把乔薇给隔绝在外。
    乔薇害怕引起谢思宁的反感，也不好继续敲门，但她实在放心不下，只能在她家门口踱步，思考着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