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些事宜有杨岘一样的探子去完成也是一样,但谢钰知道,消息从滇西到他的封地清河县或是京城,其中相距千里,一来一回就有两个月的时间差。
若是情况不妙,这两个月足够滇西王厉兵秣马,以伺天下之变。
为求万全,谢钰决意亲身来到这座连接南北之地的小城,在前线对杨岘等人发号施令。
谢钰望向书房虚掩的门帘,朦胧可见一道嫣红的身影。
“我不会叫这些事牵连到你。”他在心中暗道。
月上中天,七弦巷。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谨防盗贼,门户紧关;柴间看看,灰堆清清……”
更夫敲着铜锣而过,余光似乎看见两道黑影。凉风拂面,更夫摇一摇脑袋,嘟囔道:“兴许是哪来的野猫吧?”
狭窄的暗巷里,仅有一线的夜空寒星稀疏。
李明琅一身黑色劲装与谢钰紧贴着,嘴也为干燥的掌心所捂住,呜呜地叫出声。
“可以了,人已经走了。”她低声道。
谢钰松开她,用作防火的窄巷只够一人通行,他们二人不得不一前一后挤挤挨挨地站着,恍惚间能嗅到李明琅发间的花香。
“当家的何必亲自来颜家查看,这种小事,让在下来就足够了。”谢钰疑惑。
李明琅扭过头,勉强能瞧见谢钰黝黑的眸子,与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
她僵硬地把脑袋转回去,轻哼一声:“我要来瞧一瞧汪夫人的侄女,颜青女是个怎样的人。怎的,你想夜闯人家姑娘闺房啊?”
谢钰只得叹口气:“当家的明知道在下不是那样的人。”
“呵,你这人轻浮得很。”
黑暗中,李明琅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想到比武招亲后,谢钰强行将她拦腰抱起,害她在全城人的眼皮底下丢了好一回脸,又想到定亲宴上,谢钰借着酒劲与她亲近的情状。
她不太喜欢与人亲近,更别说冒出什么不一样的心思。但奇怪的是,她也不讨厌与谢钰这般亲密。
谢钰没理睬她话语中的嗔怪,脚步一点,跃上院墙,借着清明的月光瞧见这一片的三进院落互相勾连,仅以防火的暗巷相隔。
“当家的,这颜家可真是城中的大户人家。”
李明琅向谢钰伸出手,借着他的力道艰难爬上墙头,瑟缩地团起身子,躲在树影之中。
“那当然。”李明琅眉飞色舞,将颜氏一族的发家史说得比茶馆里说书的还要精彩。
话说这七弦巷的颜府本是屠户出身的商贾之家,于前两辈发了横财,在城内置办铺面,在云湘城中算是一等一的富绅之家。
商贾和屠户的身份向来是颜老太爷的心病,奈何他开枝散叶,有十七八个儿孙,竟无一人是读书的料。只得出资结交书生、官吏,将女儿和孙女儿们嫁个好人家,才勉强维持颜府的体面。
好在他的大女儿运气不错,其貌不扬却嫁给当年还是个穷学生,如今的县太爷汪玉涵,颜府的生意愈发稳当。
李明琅清一清嗓子:“这回要远嫁去临州的颜青女,应该就是颜老太爷与汪县令手中的一招棋。你想啊,临州是滇西王的封地所在,上回咱们又偷听到汪大人与滇西王有勾结,还有张镖头押运银镖去临州一事……我寻思着,这其中必有古怪。”
谢钰望着掌心,少女温腻柔软的肌肤触感犹在。
李明琅一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还学江湖侠士戴一张黑色面巾遮住半张俏脸,却显得她的身段愈发玲珑,露出的一双眼睛如清泉般剔透水润。
他眯起一双俊目,修长的眉毛挑了挑,斜李明琅一眼:“原来当家的上回去花胡子巷偷听,还有意外收获,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啊。”李明琅隔着面巾眨一眨眼,“我没说过么?不应该呀。我跟你的关系,自当互通有无……”
“当家的知道就好。”谢钰淡然道,“之后我们二人要一道走镖,在外人眼里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藏着掖着就不美了。”
李明琅的脸登时一红,色厉内荏道:“想让我跟你交心可以,但你,你再不许说那样的话。”
“什么话?”
李明琅白他一眼,盛气凌人地伸出右手,示意谢钰牵上:“懒得与你废话,带我去颜青女的院子,干正事去。”
颜青女乃是颜家三房的小姐,因有殊色,据说有西子、太真之颜,颇受颜老太爷宠爱,自小养在颜老夫人膝下。
她的闺房独占一处小院,平时除了去正房给祖父母请安外,皆在院中研习女红。
李明琅和谢钰二人摸黑来到颜青女的闺房外,却意外瞧见闺阁中仍有灯火如豆。
“奇怪,这么晚了,颜小姐怎的还不睡?”李明琅气声问。
他俩躲在墙根暗处,像极偷鸡摸狗之人。李明琅以眼神命令谢钰去瞧瞧情况,那人却无动于衷,以唇语说道:“夜闯女子闺房,不好吧?”
“你这人真是,一点口舌之快都要与我相争?”李明琅啧了声。
于是她矮下身子,沿着墙根,躲藏在闺阁前的杏树影子中,终于摸到窗台下。
颜青女的闺阁乃是一座在小院天井正中的阁楼,精巧秀丽,窗台有一人多高,须通过一架窄小的梯子上下出入,宛若一只囚禁金丝雀的牢笼。
飞翘的屋檐在月色下显得阴森而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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