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女士逗留沪上的日子里,毫无疑问是住在李言那里。三人先到华岩路六号安顿,时间晚了,李言便送谢方思回她的公寓。他心里大概还是很惊奇,在路上道:“我母亲和你,似乎格外有话说。”
谢方思心想,那也要看和谁相比吧。好比李言日常就不大爱说话,她母亲也不爱说话,两两坐在一起,可不是没有什么话说么。
往后几天,谢方思便常常去李言那里吃饭。李言要上班,谢方思却是谈好了婚后再开始任教,她是整日都空闲的,很愿意去陪一陪李言的母亲。一来二去之下,她们两人倒是熟起来,窦女士也开始和她搭话说了。
其间,婚礼的准备也在推进。上完色的相片与定做的相框相册簿都送来了,李言把他最中意的那一张看了又看,摆在主卧房的床头,对谢方思道:“可惜相片不能够放大,不如我们找照相馆画一幅大的结婚人像,挂在卧室里。这样,一转头就可以看到。”
谢方思真是不懂他怎么会冒出这样一个主意,心里一万个拒绝,自己又不是自恋症,在卧房里挂大幅的肖像,不显得古怪吗?急道:“不要不要,夜里睡觉早晨起来,迷迷糊糊地睁眼就看见自己的人像,不吓人吗?”不光是吓人,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李言拧着眉头像是在犹豫,谢方思见状,一把握了他的手臂嗔道:“我不同意。这事儿得听我的。”
李言轻飘飘地觑了她一眼,退而求其次似的遗憾道:“那我要带两张摆在办公室里,我工作的时候要看一看你,那总是不为过的吧。”
这个要求比之上一个,要正常太多了。另,只要不在卧室里挂人像,谢方思都觉得尚可接受,忙不迭道:“好好好,这都随你。”
卧室的房门因是半掩着,窦女士路过门外,正好听了个全程。深觉以他们二人的性格,往后哪怕是意见相悖,也不太会争吵起来,心里更加放心。同时,她也似乎是从这段对话中获得了许多乐趣,噙着微笑走开了。
窦女士的美国签证日期有限,就在他们结婚前一日,握了谢方思的手道:“我明天参加完你们的婚礼,下午四点钟就要上火车了。我这个儿子我是知道的,性格有些孤僻,不过往后有你陪着他,我也就放心了。”
这话的意思,显然排除儿子的因素,她自己对于谢方思,也是满意至极的。
第二天正是结婚典礼,李言邀请了诸多相熟的同僚,一大早便在华岩路独栋的住宅区外燃起了鞭炮礼花。临近中午,成排的挂了彩带彩花的黑色汽车接了新人与宾客,由华岩路一路开去了万国饭店,场面可说是隆重热闹,只不过在这名流豪绅云集的上海滩,也不显得多么夺人眼球。
谢方思是不爱出风头,被别人注目议论,都让她觉得别扭。再想到李言警察厅厅长的身份,若是婚礼只管往高调张扬里办,唯恐要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倒不如请几个关系亲近的客人,简简单单办一场,更显得温馨舒坦。
结婚典礼的规模虽小,但由李言拍板,婚宴上所准备的吃食物件,甚至派送的喜点,一律都选用最好的,倒显得这场婚礼格外小而“精细”了。
李言在首都任职的叔叔也连夜赶到了上海,和窦女士坐在礼厅最前排的座位上,看一对年轻的新人在婚书上用印,这就算是礼成了。众人便由礼厅移步到宴会厅吃喜宴,热热闹闹了一个下午。席间,冯教授心里高兴,又给喝得大醉,喜宴一结束,便由李言的几位同僚开了汽车,将冯教授与冯老太太先行送回了家。
到了钟点,窦女士也要去火车站了,她的行李一早便收拾妥当,就在汽车后座上放着,谢方思换了身轻便的红色旗袍,和李言一同去车站送她。
这样忙活了一天,等宴席散了回到家里,两人莫不感觉到劳动了一天后的疲惫,好在警察厅的同僚们忌惮李言厅长的威压,没有跟来新房闹腾。然而尽管累,彼此的眼中都闪烁着熠熠的光彩,心里的愉悦,是掩盖不住的。
李言一关上家门,便将谢方思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地叹息。
活了近三十年光景,再没有比现下更美满的时刻了。怀里人的身体纤细而柔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用什么事物来比拟,若硬要说,那大概像云。可云又是没有实态的,不像此刻他抱着她,心里有落到实处的安稳感。
谢方思出了一身汗,被他箍在怀里觉得难受,轻轻地挣动着道:“好了好了,你不热吗?快放开我,我要去洗澡。”
李言沉沉地发笑,手臂一松,大方道:“去吧。”
谢方思总有些狐疑,疑心他这样爽快地放行,是在顽什么把戏。遂悄悄地抬眼去看他,可接触到他眼底火苗似的光亮后,又好似被灼痛了,慌不迭地甩开他,跑去了二楼的主卧房。
周妈早就将卧房装扮一新,除却大红色的被褥枕巾外,连床上的床幔和落地窗户前的窗帘,都换成了红色的漏雪纱。沙发前的茶几和摆了留声机的边柜上,也都铺上了红色带绣花流苏的装饰的方巾。梳妆台和衣柜里,自己的物品一应俱全,一半是从公寓收拾了搬来的,一半是新准备的。再说到周妈,想必是想留给他们尽情亲昵的氛围,从今晚一回到家,就没有现身。
谢方思带着一点初到陌生环境的好奇,打量过了四处,才从衣柜里找出一件寝衣,走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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