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朕不好,”就在姜妧心中暗搓搓扎小人的时候,后脑勺突然一热,有人在轻轻抚摸她的头:“委屈你了,要跟着朕一起赶路。”
男人的声音很柔和,若是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出里面夹杂的浓浓的心疼,姜妧先是一愣,然后小声嘀咕:“知道就好。”
看着头朝着另一边连眼神都不想分给他的姜妧,萧颐摇了摇头,干脆伸手将她捞了起来,一腿微屈,让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又扯过一旁叠放整齐的棉被,抖散,盖在她身上,在她想要挣扎起身之前给她摁住:“就这么睡吧,要舒服些。”
这倒是确实,毕竟马车小,人都伸展不开。
姜妧眼睛都没睁,感觉到萧颐只是让她枕在他的腿上后就没有别的动作了,她也就懒得再挣扎,免费的枕头,不躺白不躺。
因为是露宿在野外,隐约还能听见一些响动,以及时不时传来的小声对话,那应该是在外面巡逻值守的飞翎卫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抹了药,腿上传来的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还有些睡不着,姜妧无聊睁眼,然后就看见萧颐保持着靠坐的姿势,双目微阖,头抵着车厢壁,能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声,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从她这个角度看,能清楚的看到男人明显而性感的喉结,然后就是他线条分明的下颔线,再然后是高挺的鼻梁,睡着的他,没有了白日的冷厉,更像是一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
姜妧目光下移,落在他放在她身上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上,估计是怕她半夜掀被子所以才压的这么严实,毕竟这晚上还是有点冷的。
萧颐这个人很奇怪,一会儿正经的仿佛一个老学究,一会儿又仿佛一个脱肛的蛇精病,两种人格无缝衔接...姜妧静静的打量着他,就仿佛是在研究什么珍贵文物,寂静的车厢中,姜妧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
窗外好像起了一点风,沙沙作响,不知不觉的,姜妧的眼皮也越来越重,终于还是扛不住周公的召唤,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好像有人在轻抚她的脸,很温柔,也很温暖,就像记忆中的阿娘,姜妧忍不住跟着蹭了蹭,将那只手抱在了怀里,喃喃:“阿娘——”
暗搓搓偷香的萧颐:“......”
.
终于,在经过两天的赶路之后,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也是此次幽州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毗邻梓州的清水县一带。
眼看终于到了,短短两天被迫支出将近三千两,几乎将带出来的全部身家都奉献给了烤鸡的陈刺史等人差点露出感动的泪水,喜大普奔。
马车里,看着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的人声鼎沸一片繁华景象的小县城,再次恢复活蹦乱跳的姜妧盘着腿,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迟疑问:“确定没走错地儿?”
陈刺史就驱马走在马车边,看着扒着车帘往外探头的姜妧,陈刺史笑:“娘娘说笑了,下官在此地待了将近一月,再熟悉不过,无论如何都不会走错。”
是的,为了表现自己爱民如子,陈刺史重新给自己凹了人设,那就是奋斗在抗洪一线,与民同吃同住,三天三夜不合眼也要督促灾区重建,然后才有了如今灾区繁华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姜妧:脸有点过大。
陈刺史看着焕然一新的清水县也感到很满意,没想道他们的速度这么快,这做事还是挺麻利的嘛。
当皇帝一行人抵达清水县的时候,清水县的县令也早早就得到了消息,带着县里的一众官员迎了出来。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唯一的不同是,这几位都穿的十分朴素,朴素到什么程度呢?那就是鞋都是带破洞的。
那位姓贾的县令笑得很腼腆:“陛下,臣御前失仪了,只是方才来的时候,臣见一老者的鞋破了,臣便与他相换,还请陛下恕臣失仪之罪。”
姜妧:“......”
姜妧发现了,这幽州的官员恐怕都是戏班子出身的,贼能演。
所以,这算是双方飙戏,谁演的传神算谁赢吗?
第78章 追妻第二十天 视察
姜妧是觉得这些官员们一个个的都是戏精本精, 简直就是在把她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她是看起来很蠢的样子吗?
但很快,姜妧发现, 原来还是她的道行不够深,瞧瞧人家当皇帝的, 面对这种降智场面表现得多淡定啊。
只见萧颐端坐在马上,一身玄袍, 头戴玉冠, 听见贾县令的解释之后, 萧颐笑了一声, 用一种非常和蔼在姜妧听来却十分瘆人的声音开口道:“爱卿拳拳爱民之心,朕又怎么怪罪,有...”萧颐停顿了一下, 似乎想不起来面前这人到底姓啥。
不过这也正常, 一般情况下,像贾县令这种九品芝麻官,别说亲眼见到皇帝能够和皇帝近距离接触了,就算是往盛京走一遭站上那金銮殿都是一种奢望,贾县令特别识趣,忙殷勤答:“回禀陛下,下臣姓贾。”
萧颐颔首, 很自然的就又接上了,悠悠道:“有贾县令这样一心为民, 连鞋都甘愿奉献的官员, 实乃大庆之福,朕心甚慰,朕见你衣着素朴, 想来为了安置灾民也费了不少心,一看就不是那种只图自己享受,穿的光鲜亮丽,出行前拥后簇只会做一些面子工程,实则背地里搜刮民脂民膏阳奉阴违的尸位素餐之人,若人人都能如贾县令你一般,朕又何须亲自南巡?”
“此次灾情过后,朕会论功行赏,倒时定给你记上一功,”萧颐面带笑容和煦若春风:“贾爱卿,快平身吧。”
贾县令从皇帝刚开始褒奖的时候就愣了,等听到最后说皇帝要给他记功,那表情就仿佛是看见了天降大饼,砸的他眼冒金星分量之重差点让他分分钟厥过去,纯粹是兴奋的,这可是来自皇帝的褒奖啊,金口玉言金风玉露...啊呸,总而言之,他这个九品芝麻官要升了。
贾县令很兴奋,也不等站起来了,双手撑地,哐哐哐就是几个响头,声音之大一看就是用了大力气的,等再抬起头的时候额头上还粘了两片树叶,但这并不影响贾县令激动的心情,贾县令用一种超大且富有激情的声音响亮回答:“下臣多谢陛下夸赞,这都是臣的分内之事,为了陛下,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看着仿佛跟打了鸡血似的恨不得扑上去抱着皇帝啃上一口,来表达丰收的喜悦的贾县令,姜妧:“......”
世道好轮回,确认过眼神,又是一个要被炮灰的人。
姜妧的眼神还不错,能清楚的看见萧颐此时的表情,怎么说呢,很慈爱,也很和蔼,就像是一个屠夫在看自家后院里一群嗷嗷待哺的小猪崽子...不,或许不是小猪崽子,而是已经长得膘肥体壮分分钟可以宰了预备做杀猪宴的那种。
姜妧默默抖了抖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无语凝噎。
你说这一个个的,又是何必呢?
至于陈刺史等人,在皇帝开口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再听皇帝说到什么光鲜亮丽前拥后簇表里不一尸位素餐的时候,以陈刺史为首的随行官员已经开始头冒冷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总觉得陛下在说这些的时候目光在若有似无的往他们身上瞟。
因为名义上还算是微服,所以陈刺史等人也就没穿官服而是穿的自己的私服,如果硬要来比较的话,他们作为随从,穿的比皇帝还皇帝,最起码皇帝只穿了一件普通的玄色袍子,上头还没有绣金线呢。
看着贾县令一身补丁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装扮,陈刺史几人是真有些后悔,早知道这样都能得到陛下的欣赏,那他们就不露富了,同时陈刺史还有些恼恨,说起来贾县令还是他手下的人,结果居然给他来这么一手。
陈刺史的心眼儿也就跟针眼差不多大小,特别是在听见皇帝话里的意思差不多都把安置灾民的功劳都给了贾县令,这谁还能忍?当着皇帝的面陈刺史不敢辩驳,但心里已经狠狠给记上了一笔,就算是想往上爬,也别想拿他作踏脚石,这几年幽州的大小官员都被陈刺史拿捏的稳稳的,他自然也是有几分手段的。
虚假寒暄过后,无知的贾县令脸上挂着殷勤的笑容,用一种和之前陈刺史差不多的台词热情邀请:“陛下,您远道而来,不如先去县里歇歇脚,下臣也已经备好了饭菜。”
“用膳不着急,”萧颐摆了摆手:“朕既然是来视察灾区的,自然是先去探望灾民。”
“对对对,”贾县令先是一愣,随即立马点头,连声谄笑:“是下臣疏忽了,陛下爱民如子忧国忧民,自然是以灾民为重,陛下请随臣来。”
萧颐下马,将马交给其中一个飞翎卫,随口嘱咐:“你们就在这儿等着,不必跟着进去了。”
贾县令也看见了这些玄甲上身手持利刃的随行护卫,也是,皇帝出行肯定不会一个人都不带,贾县令忙道:“还烦请诸位现在此地休整,下臣待会儿就让人送些吃食来。”
萧颐应了一声,交代好事情后,就预备随贾县令进去。
姜妧也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还是那身少年郎的打扮,于是乎,当贾县令见到陛下走到那格外清秀的少年旁边旁若无人的牵起少年的手的时候,脸上成功出现了之前在刺史府门口一众官员的同款表情。
贾县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震惊我全家。
姜妧其实也很拒绝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不文明行为,奈何萧颐手握的紧,就算她想挣脱也不容易,考虑到在外面的形象以及安全问题,姜妧也就默许了这种拉手手的行为。
姜妧觉得,可能是这两天肢体接触太多了,让她都已经对拉手手这种小事感到麻木。
抱都抱了,拉个手算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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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贾县令的带领下,一行人开始了进县之旅。
清水县是因为临靠清水河而得名,原本也只是幽州边境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镇,依山傍水世代农耕为生,大概是因为水质好,这里出产的粮米质量也不错,一度成为贡米,但后来粮米质量就渐渐下降了。
清水县地势较低,又是在清水河下游,清水河是有江南母亲河之称的通江的一条支流,因为前段时间雨势过大,通江水位上涨,清水河的水位更是达到了峰值,导致清水河沿岸的良田房屋基本上都被冲垮了,其中,清水县算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据说大半个县城都沦陷了。
这些都是姜妧来之前已经获知的消息。
可等一进县,姜妧就沉默了。
怎么说呢,想象中的灾民遍地衣不蔽体哀嚎整天的场景是一个都没有,虽然比不上幽州城都的繁华,但也热闹的有些出乎意料了。
宽敞整洁的石板路,干净的仿佛能在上面打个滚,路两旁的商铺倒是没开多少,不过,摆摊的小贩那是一个都不少,有一些行人还挎着篮子挑挑拣拣讨价还价,街上还有孩童嬉笑打闹。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温馨,他们这一行人的出现仿佛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卖菜的卖菜,买东西的买东西,咵天的咵天,铺面而来的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副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市井画面。
姜妧去看萧颐,然后就见萧颐同样盯着眼前这副岁月静好的安详场景,面色沉静,从他的表情上并看不出来他此时心中的想法。
但姜妧觉得,以萧颐的智商,应该不会傻傻的觉得这就是真相。
连她都能看出来是做戏了,萧颐应该也知道的,对吧。
姜妧刚这么想着,就感觉自己的手又被人握紧了几分,姜妧下意识抬头,却发现萧颐并没有看她,而是对着贾县令道:“朕听说此地受灾颇为严重,没想到竟是这般场景,看来贾爱卿还是破废了一番功夫啊。”
一声贾爱卿叫得贾县令是通体舒畅:“不敢不敢,下臣不敢担此功劳,这都是陈刺史与诸位大人坐镇有方,又有陛下龙气庇佑,这才让清水县能够如此快就恢复了生机。”
贾县令还是很谦虚的,特别是在看见顶头上司时不时看过来的不悦目光之后,立马识趣的将灾区重建的功劳给安在了他身上,果不其然,就发现陈刺史再看向他的目光要和善了许多。
贾县令的谦虚的话才刚说完,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贾县令,这是小民自家养的鸡下的蛋,不多,也就两个,还请您收下。”
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六七十岁的老者,一手牵着一个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一手拿着两个鸡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贾县令的旁边,硬是要将鸡蛋往贾县令手里塞。
乍一看,那老者衣裳还算是整齐,但从黝黑的皮肤以及满是褶子裂口的手来看,应该也是贫苦人出身,至于他旁边的小孙子,身上的衣服也是崭新,只是要稍微大一点,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察觉到姜妧的目光,那小孙子瑟缩了一下,忙往老者身后躲去,但似乎又有些好奇,扒着老者的手臂悄悄探头往这边看。
贾县令也是一脸惊讶,像是没想到老者会突然出现,脸上还适时露出一丝迷茫。
那老者满脸感激:“县令大人,您为咱们清水县做了这么多,方才见草民鞋破了还将自己的鞋脱给草民,草民也没什么好送的,就两个鸡蛋,您可一定要收下啊——”
原来换鞋的就是他?
姜妧好奇的瞥了一眼,果然就见老者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布鞋,和贾县令的那双破洞鞋形成了鲜明对比。
说着,老者还要拉着小孙子下跪:“狗儿啊,来,给大老爷磕个头。”
“不不不,使不得使不得。”贾县令一惊,赶紧伸手将老者扶了起来,和颜悦色道:“老人家,本官既然是清水县的父母官,这些都是本官应该做的,要是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本官说,本官一定尽心解决。”
一听贾县令的发言,老者顿时感动的热泪盈眶,口中直呼:“好官啊,由您这样的好官,真是咱们清水县的福气啊——”
好不容易把祖孙俩打发走,贾县令手上多了两个鸡蛋,这是被老者强塞的,要是他不拿,老者就不走,实在是热情难却啊。
贾县令抹了抹因为刚刚一番拉扯头上冒出来的细汗,转身,对一直站在旁边没出声的萧颐道:“让陛下见笑了。”
萧颐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开口:“贾县令如此得百姓爱戴,朕心甚慰。”简短的夸奖之后,就继续道:“带朕去前面看看。”
“好好好。”贾县令忙点头。
“在看什么?”察觉到姜妧的走神,萧颐偏头看了她一眼,问。
姜妧的目光从那对已经走远的祖孙身上收了回来,见萧颐侧头看她,姜妧张了张嘴,有心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要怎么说,于是只能保持沉默,摇头:“没什么。”
刚开始,她也以为那对祖孙就是贾县令找来的群演,可看见当老者牵着小孙子离去时那一瘸一拐佝偻蹒跚的背影,她心中突然就涌现出一丝心酸,心中沉甸甸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的她有些难受。
见姜妧情绪有些低落,萧颐像是明白了她的想法,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仿佛无声的安慰。
姜妧很快就收拾好情绪,准备以最佳的精神状态来观赏贾县令的表演。
很快,姜妧就知道了,什么叫没有最震撼,只有更震撼。
不知不觉的,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清水县的中心地带,入目就是一片刺目的红,差点闪瞎姜妧的钛合金狗眼。
这是一排连着的商铺,但跟寻常的商铺又有些不同,那就是在每个商铺前都搭了棚子,还有许多人在拿碗排队,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如果一定要打比方的话,知道美食集市吗?
每个棚子前都拉着大红横幅,上面印着什么李家粮铺、王家油铺、林家布行...粗粗扫去,一片红的海洋,大棚连绵,几乎望不到头。
空气中充满了食物的香味,粥香菜香油香混杂,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姜妧还眼尖的瞄见了一个从她旁边经过的人碗里装着一个大大的红烧猪肘子。
因为排队的人太多,所以每个棚子旁边都还有专门维持秩序的人,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卖力吆喝:“都别挤别挤,每个人都有啊,一人一个烤猪蹄,人人有份。”
旁边施粥棚里站着的人也不甘示弱:“喝粥了啊,现熬的粥,有咸口的肉糜青菜粥,也有甜口的八宝粥,喝上一口暖上一天,来来来,都排队哈。”
这贵妃本宫不当了 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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