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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贵妃本宫不当了 第126节

    只有掌握了权力,他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护自己想护的人。
    他有野心,他终究还是没有像母妃期待的那样长成一个清隽如清风朗月般的人。
    华灯初上,月夜朦胧。
    那是在宫宴开始前,还是少年模样的萧颐避开了人流,并没有着急去参加宴会,毕竟像他这样的透明人,就算是不去参加,恐怕也没有人会发现。
    月下池边,草丛萋萋。
    远处是歌舞箫笙,鼓乐齐鸣,一片热闹场景,只有这片僻静的无人经过的池边凄暗一片。
    少年萧颐在池边放荷花灯。
    众人只记得,今日是皇帝的寿诞,但不会有人记得,今日也是丽贵人的忌日。
    萧颐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脱离了身躯,漂浮在空中,就那么近距离的围观还是少年时期的自己躲在无人处给生母烧纸放灯祈福,丽贵人出身低下,宫里人来人去,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小小贵人的死活。
    明明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久到他几乎都已经快淡忘,但当看见那个瘦弱的只能悄悄躲在僻静处缅怀生母的小少年时,萧颐心中还是升起了一股久违的酸涩感。
    但这股酸涩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草丛中传来了响动,有人过来了,是谁?
    “谁?”
    少年萧颐几乎是与他同时问出了声。
    在宫中放河灯烧纸行祭奠之事乃是大忌,一旦被人发现弄不好就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毫无根基的少年萧颐还冒不起这个险,看着那微微晃动的草丛,少年萧颐眯起了眼,手已经不动声色的放到了腰间,萧颐知道,那里藏着一把刀。
    在少年警惕的目光中,草丛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紧接着一个白的晃眼的不明球状物体滚了出来。
    在少年惊愕的档口,白球出声了,细细软软还娇滴滴的就仿佛一只刚破壳的小兽:“是我。”
    你是谁?
    带着这样的疑问,萧颐的目光追随者少年时的他看了过去。
    这哪里是一个白团子,分明就是一个裹着白狐裘的娇滴滴粉嫩嫩的小姑娘,月光下,能清楚的看到小姑娘娇嫩如花儿一般的面容,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粉嘟嘟的脸颊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年画娃娃。
    只是显然,刚从草丛里钻出来的人儿是有些狼狈的。
    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狐裘上沾满了草屑,就连头发上都插了几只枯草,脸上似乎还沾有泥痕,她冲着少年软软的笑:“小哥哥,我迷路了,能送我回去吗?”
    少年没有出声。
    他心中疑惑,不知道这小姑娘到底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小姑娘似乎想走近,但才走了两步,就“哎哟”一声,不慎被地上的石子给绊倒了,就那么趴在地上,应该是摔疼了,漂亮的的凤眸中立马就蓄起了泪水,但忍着没哭,只是想自己爬起来。
    还没等她爬起来,一只手就伸了过去,握着那只沾满了泥的白乎乎如嫩藕一般的小肥爪子,轻松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小哥哥。”
    扶她起来的动作就像是传递了某种信号,小姑娘一点都不怕生的就跟一只树袋熊似的扒在了他身上,叽叽喳喳仿佛一只不知道疲倦的小麻雀。
    “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小哥哥,你怎么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小哥哥,你放河灯是在祭奠吗?”
    “小哥哥,放心吧,我不会到处乱说的,我知道,这是我们俩的小秘密。”
    “其实,他们并没有真正的离开哦,只是去了天上,变成了小星星,你的那颗星星肯定就是最亮的那一颗...”
    “......”
    有些童言稚语听起来荒谬的近乎可笑,萧颐就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小姑娘有些笨拙的自言自语絮絮叨,就乖乖的待在旁边看他继续将剩下的纸烧完,少年说话的时间比较少,主要就是听她说,听她从烤猪蹄说到哪家的芙蓉糕最好吃,又听她抱怨功课难写不想习字...
    萧颐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少年原本沉郁的心情在小姑娘的絮絮叨中逐渐变得明朗,就仿佛风吹散了乌云,露出了隐在云层中皎洁的月亮。
    萧颐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但心中却掀起了一层巨浪,久远的回忆从脑海深处被翻出,那都是他早已掩埋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皎皎——”
    贵妇人匆匆赶来,看到少年怀里的女童,高兴的红了眼眶。
    “小哥哥,别难过,”在跟着贵妇人走之前,女童拉着少年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两颗糖,认真道:“给你糖,甜甜的,但是不能多吃,会蛀牙。”
    看着被贵妇人抱着走远还在一个劲朝他挥手的女童,少年萧颐紧攥着手里那两颗被强塞进来的牛乳糖,甚至还能闻到甜甜的牛乳的香气。
    他想,今日是宫宴,这女童,应该是进宫赴宴的勋贵家的孩子。
    皎皎...
    皎皎如明月...
    不对,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般耳熟?
    萧颐只觉魂魄一震,看着那远去的,带着灿烂笑容与他挥手,眉宇间依稀可见日后绝代风华的女童,如遭雷劈。
    皎皎...
    是她!
    是姜妧!
    原来,他们在那么早之前就已经有了交集。
    ...
    时间荏苒如白驹过隙,随着年岁渐长,朝中对立储的呼声越来越高,已经封王的大皇子与二皇子两人斗的如日中上,萧颐看着已经初初长成的少年时期的自己跪在皇后面前,说,想往边关。
    皇后允了。
    他孤身前往边关,在路上救了一个将死的少年,那是陆励,也是他后来的亲卫统领。
    萧颐看着他带人冲锋陷阵浴血而归,看着他身陷囹圄九死一生,看着他一步步赢得边关将士的敬重,一步步从守城小将成为三军统帅,看着他面对帝王猜忌兄弟陷害如何费心周旋隐忍不发,看着他是如何筹谋设计最终将两个兄弟斩于马下以铁血手段夺得皇位。
    诸王再次入京庆贺他登基的那年,他二十二。
    距离上一次参加宫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诸王朝贺,百官叩首,歌舞升平。
    萧颐看着自己一身帝王衮服,高坐于龙椅之上,听着耳边传来的万岁高呼,心中平静犹如一潭死水激不起一点波澜,没有想象中的登上帝位后的喜悦,他甚至觉得有些难过,从今往后,他将周旋于朝堂政事之间,一个人走在这孤独且漫长的帝王之路上。
    萧颐就仿佛一个局外人一样,平静的观看这已经发生过的一幕在他面前重演,直到,他看见了一双熠熠生辉的仿佛容纳了漫天星辰的漂亮凤眸。
    他看见少女坐在席间,就那么大胆的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眼中带着光芒,就仿佛热闹的宴席上她就只看见了“他”一个人。
    那是已经长大的,十年后的皎皎,也是,姜妧。
    萧颐心思涌动,忍不住上前,想去接近,却发现面前似乎蒙了一层屏障,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不能靠近分毫,就算他呐喊,也没人能听见。
    宴席过后,汝南王求见。
    他听见年轻帝王神情冷淡的拒绝了汝南王要送女儿入宫的提议,直到,汝南王拿出了那块可以号令十万大军的兵符。
    他看着“他”与汝南王定下约定,不见姜妧,不给姜妧任何可以靠近“他”的机会,“他”要将姜妧那不知真假的爱慕之情扼杀在摇篮之中,“他”和汝南王的想法是一致的,皇帝不需要一个手掌兵权的异姓藩王之女来当后妃。
    萧颐突然就不敢继续看下去。
    可他不得不看。
    交易达成,封妃诏书很快就送到了驿馆。
    贵妃入宫。
    十五岁的少女初绽芳华,就像一只灼灼盛开的桃花,娇艳明丽,清澈璀璨的凤眸看向他的时候眼中是藏不住的爱意与娇羞,就仿佛情窦初开的少女见到了喜欢的情郎,他看见她的偷偷打量,他看见她有些不安的搅动着衣袖,他看着她带着灿烂的笑容脆生生的唤“他”陛下。
    萧颐很想回应,很想拥她入怀,将那抹灿烂的笑容采撷。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看着“他”借口有政事,在少女失望的目光注视下,在新婚之夜匆忙离去。
    “他”真的在恪守与汝南王的约定,不见面,不宠幸。
    “他”一次次将少女拦在御书房外,将她送来的吃食束之高阁。
    “他”一次次拒绝少女的盛情相邀,哪怕听说她会在寒风中苦等。
    “他”收下了少女亲手绣的荷包,却转头就让人收了起来从不多看一眼。
    萧颐沉默的看着,看着少女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看着少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发呆的次数却越来越长,她让人来御书房送吃食的次数从一日三趟,到三日一趟,再到一月也不见一次...
    直到昭王余孽刺杀,苏婉儿挡刀,新人入宫...
    萧颐猛然惊觉,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似乎再也没有听到通传,说贵妃求见,她就当真仿佛活成了后宫的隐形人,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姜妧...
    是他!
    是他自己硬生生的将那朵本该绽放的花苞掐碎。
    是他亲手扼杀了本该属于他的情丝。
    少女一点点黯淡下去的眸光就仿佛一块灼热的烙铁,直接怼在了他的心口,懊恼悔恨无措...千般情绪交杂,萧颐只觉得一股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几乎没办法继续呼吸。
    他甚至都不敢回想,在他的一次次漠然无视下,姜妧又是如何度过的,巴巴的把心掏出来捧到他面前,换来的却是无情的碾碎,他又是哪来的脸,那般轻狂又漫不经心。
    “萧颐,我不要再喜欢你了——”
    “阿爹来接我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萧颐,后会无期——”
    看着那道与记忆中重叠的朝他挥手的倩影,萧颐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一种极大的惶恐,就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在离他远去,从他的灵魂深处被剥离,疼得他魂魄都在颤抖。
    不行,不能走。
    “皎皎——”
    “不能走,皎皎——”
    “我,咳!咳咳咳——”
    萧颐嘶声裂肺的咳着,能清楚的感觉到喉咙泛出腥甜的血气。
    “皎皎——”
    一口血猝不及防的呕了出来,萧颐惶然睁眼,眼中惊惧未散,然后就感觉到了怀中传来的温度。
    低头,入目就是一片刺目的白。
    萧颐一愣,还没等他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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