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夹在两人中间可谓左右为难,起初还愿费些口舌劝解一二,可如今,他当真是厌烦了。
若秦漪在,定不会让他因这些事而忧心,他默默地想。
“……据说宝宁街那家醉香楼换了主子,还是个从北越来的女子,不过此人至今还未露过真容,她啊出行时总戴着面纱,身边仆人前拥后簇,这阵势都快撵上宫里的娘娘了。”
说起京城里的趣闻,众人瞬间来了兴致,各个眼前放量支棱着耳朵,哪还有半点所谓的文人傲骨。
而听到北越二字,周子濯回过神来,随意端起茶盏小抿几口,两耳却仔细听着他们的话。
先前那男子笑了声,探着脖子压低声音:“我倒是有幸见过她一次,虽说没看见正脸,不过那身段实在是妙,回首举步恰似杨柳袅袅,香风拂拂,美哉,美哉!”
讨论起女子来,这几个年轻人都不再端着,嘴角浮出会意的笑容。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另一男子摇着扇子看向周子濯,“周兄,你府里那两个丫鬟可找回来了?”
“不曾。”周子濯淡淡回答。
“我前几日路过醉香楼的时候,隐隐好像瞧着个姑娘,跟那画像上的其中一个长得有那么几分相似。”
周子濯闻言眉头紧蹙:“此话当真?”
“其实我也说不准,我跟她就是打了个照面,模样是有点像,不过也许只是我眼花了。”男子笑答。
“嗨,是不是本尊派人一探就知,这有什么难的。”一白衣公子摆手道,“没准儿还能趁机一睹那神秘女子的芳容。”
一句话让众人哄堂大笑,而周子濯仿若未闻,敛目沉思。
就在这时,一艘美轮美奂的画舫自西向东缓缓驶来,画舫有上下两层,飞檐翘角好生气派,船身张灯结彩雕梁画栋,在那一众小巧游船中格外显眼。
“呦!”原本正在喝茶的男子瞥见画舫上的人时忽的惊讶喊了声,“快瞧!那就是我刚才说的从北越来的美人儿!”
其余人皆闻声望去,便见花窗处倚着个女子,她身着一袭浅紫纱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芙蓉云鬓随风飘摇,正如九天之外的仙女误入凡间,令人一眼难忘。
她慵懒惬意地倚靠在栏杆前,一手微抬,露出莹润藕臂,另一只手不时往水里挥洒着什么,引得鱼儿争先恐后追赶着船只。
围在她左右的姑娘皆捂嘴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湖畔四处回荡,更比这大好春光还叫人心动。
此情此景让这些男子看呆了眼,只可惜,他们伸长了脖子也未窥见她真容,这一刻,他们恨不得化作一阵狂风,将那碍人的面纱给吹去,也好看看,这女子究竟是何天香国色。
周子濯目光从那女子身上轻轻掠过,却也正是这一眼,让他如遭雷劈僵在远处。
这身影,为何这般熟悉。
他心头莫名一阵狂跳,目光不由的随着画舫上的人而移动,可不等他看仔细,那女子已盈盈走进船舱里去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也不知该是何等男子能得到这样的美人儿。”有人感慨一声。
周子濯抿唇不语,待看见那画舫在对岸停靠下后起身说道:“诸位慢聊,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匆匆离开凉亭。
*
自回到西临城,秦漪夜夜噩梦,梦里皆是滚烫的大火,和那些活在人间的魑魅魍魉的丑陋嘴脸,由此可见,这座城池给她带来了多大伤痛。
每逢此际她便会想起观南,犹记得,当他亲口对她说出自己已经还俗时她有多么震动,还有深厚的愧疚。
相比起他,她真是世俗狭隘太多。
“坊主,您可是又想观南法师了?”见她暗自出神,同行的侍女笑着打趣道。
“什么法师,人家现在是皇子。”另一姑娘纠正道。
秦漪浅浅一笑,对自己的心意毫不遮掩:“是啊,我确是有些想他了。”
可惜他近来被要事缠身走不开,毕竟皇子认祖归宗是大事,又加上他曾经圣僧的身份,这段时日有的是他忙活。
但他每日总会寻出些时间来见她,虽每次相虽格外匆忙,但她也已知足。
所有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有两件事一直困扰着她。
其一,若陛下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会做出什么她无法想象;其二,去年那场大火的真凶该从何查起她尚未理清头绪。
一出神,她一脚踩进草丛里的水洼中,鞋袜登时被打湿,侍女留意到后忙弯身去擦,她缩回脚止住,提起裙摆半蹲下身子朝袖中摸去。
袖中空无一物,她无奈好笑:“为何我总是丢三落四的。”
话音刚落,茂盛的树林中走出一男子,在她们身后不远处停下。
“姑娘可是在找这个?”
听到久违而熟悉的声音秦漪心头一紧,袖下手指紧紧攥在一处。
她原以为有朝一日再见到周子濯时她定是波澜不惊的,可她到底高估了自己。
不过,种种往事日日夜夜在她心头萦绕,无数声音在提醒着她不能忘记那段痛苦的岁月,如今,她对他只有憎恶,除此之外再无半点留念。
走在右手边的丫鬟扭头看了眼,便瞧见一玄衣男子手执一方帕子,两眼直盯着秦漪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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