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说了午前一定要回来，现在离着午时也就一刻钟了还没回来。罢了，等他回来后再说，现在先去点点手里的‘货物’，可别有砸在手里的。”郑派一边说着，一边与萧卓两人走进了院落。
    这是一栋三进、和中原样式一样的院落。院墙用的都是砖瓦，可见这家人在安南的身份地位不低。不过所谓的身份地位在打仗的时候都没什么用，这户人家因为宅院靠近城墙，在明军打进乂安城后最早遭到洗劫，全家被杀，房屋被何荣收归官府所有。郑派因为此所院落交通便捷，将它从明军手里租赁下来，用作存放货物的地方。
    郑派在穿过第一进和第二进院落的时候丝毫不做停留，直向第三进院落走去。很快，他走到了第三进后院，指着一间被锁死的房屋说道：“开门，我要看看‘货物’是否完好。”
    “大掌柜的，小心受了冲撞。”看门人提醒道。
    郑派摆摆手，看门人明白他的意思，掏出钥匙上前打开门。郑派浑身筋肉紧绷，走到门口向内看去，就见到了数十名表情呆滞、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
    是的，从刚才开始，他和萧卓所说的货物，其中之一指的就是人，包括成年男子、成年女子和小孩。
    允熥为了减少安南人口，在开战之前就暗示将领们要积极生擒降兵与当地的百姓，一部分降兵会重新被编为朱赞仪部下的军队，其余降兵与普通百姓，幸运的会被大明迁徙到它地继续为百姓，运气差的就会被当做奴隶贩卖。这件事做好了不仅能得到陛下赞许，自己又能得到实惠，所以将领们对允熥的命令自然心领神会。
    郑派和萧卓先站在门口看了看，又走进去验看一圈，对看门人说道：“明日就要将她们装船运走，这一日一夜看好了，万不能有自尽的。这可是我一两一个从明军手里买来的，转手就能卖五两以上，可一定要仔细。”
    “大掌柜的放心，要是有一个人我没看住自尽了，您就把我卖了补上少赚的钱。”看门人笑道。
    郑派也笑了：“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死了一个，我就把你卖到印度给一户没有儿子的阿丘得当养子。”
    “大掌柜的，这也太毒了吧，你就是把我卖到暹罗去当奴隶也比到印度当阿丘得强。在暹罗当奴隶还有翻身的机会，在印度当阿丘得可是世世代代翻不了身。”看门的使用夸张的语气说道。
    “那你就仔细看着，不要有人自尽。”萧卓笑道：“再说了，阿丘得也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出来当海盗不就有条活路？”
    验看过了女子，他们又到后院去验看男子。与女子相比，这些男子的待遇就差多了。没有手艺只能当苦力的男子价钱是所有奴隶中最低的，他们自然不会对这些人多上心，只要死不了就成。
    之后郑派又巡看从安南收购来的真正的货物，都是类似于象牙、牛角之类的东西，间或夹杂一些珍贵的木材、香料，萧卓打算将木材、香料运到上沪去贩卖，郑派则运送象牙和牛角在马来半岛等地卖出去。
    验看过了所有货物，郑派返回第一进院落，看了一眼刻漏正要对萧卓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口传来声音道：“老付回来了。”
    随即，一个光头大汉从门口走进来，一眼瞥见他们二人，忙走过来说道：“郑大哥，萧大哥。”
    郑派虽然手底下汉人众多，但还是难以接受他们以兄弟相称的习惯。况且付顺这个点儿才回来，他劈头就骂道：“跟你说了午时之前就回来，怎么现在才到！”
    “郑大哥，不是我不听话，实在是明军将领太磨叽。明明前天从他们手里买的几个人还是十两银子一个，今天就涨到了十五两，我和他们墨迹半天才说定了五十两银子四个的价钱。这才晚了。”付顺叫屈道。
    郑派的目光看向他身后，盯着四个身上只随便裹着一件衣服的女子看了几眼。这四个女子虽然此时精神萎靡蓬头垢面，但仍能看出长得颇为漂亮。
    郑派看了几眼就收回目光，对付顺说道：“那你也先派人过来说一声，怎么能不声不响的！”付顺不敢反驳，低头听着。
    骂了几句，郑派道：“罢了，这次算你不是干私活去了就不再骂你了，赶快把这四个送到后院，先好生拾掇拾掇。”
    “是，郑大哥。”付顺答应一声，带着自己手下的弟兄向后院走去。
    郑派回过头对萧卓说道：“萧卓，这四个你要几个？”
    “我想全要了。”萧卓道：“大明律法森严，严禁逼良为娼，尤其是建业二年陛下严打了一次后，身段长相都上乘、又没有后顾之忧的女子在京城苏杭等地的青楼行当足以卖到数百两一个，这可是几十倍的利。”
    “这可不行。”郑派道：“果阿有个王子和我说了好几次要一个东方美女，愿意出到相当于汉人五十两黄金的价钱；况且讨好了他可以让我在当地做买卖更方便，所以我最多给你三个。”
    “三个也成。”萧卓一口答应道：“三个足以卖到一千两以上，也能大赚一笔。”
    “只可惜这样的美人也不多，恐怕明军手里除了被将领们掠为小妾的也没有了。”
    “你就知足吧。前天买了两个，今天买了四个，一共六个，你分了四个，这就得赚多少？”郑派道。
    “做买卖哪有知足的。”萧卓笑道。
    他们两个说笑几句，就要去吃午饭。可就在这时，从院外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连绵不断。
    萧卓爬上梯子看了几眼，等脚步声过去了才从梯子上下来，脸上带着惊讶对郑派道：“是朝廷的大军。我刚才点了一下，得有四五万人。”
    “这才占领乂安城没多久，城外还有许多军队驻扎，应该不是分派他们在城外驻扎与城内相呼应。那这是何将军要带兵出征？今天可是正月初一，不让大军多休息几天就出征了？”
    郑派听了萧卓的话，愣了一愣，随即说道：“这个何将军还挺有本事的。今天是正月初一新年头一天，大军又刚刚打下乂安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带兵多修整几天，防备必然会松一些，可以出其不意。”他和我来也想到一块去了。
    萧卓也愣了愣，笑道：“你说的还挺有道理。照着么看，你其实应该去指挥打仗，而不是当一个商人。”
    郑派却没有听他的话，而是自己沉思起来；萧卓不解，拍拍他的胳膊，郑派回过神来，但什么也没说，和他一起吃饭去了。
    第二天正月初二一早，郑派与萧卓将手里的‘货物’全都点清楚，着伙计把他们拉到港口里自家租用的码头，将货物又仔细查验一遍，送上船只。水手们将牛角象牙放进专门的船舱，又把男女奴隶赶上船只。
    郑派则对付顺嘱咐道：“这次是你头一次当船长，可一定要注意，不要出了纰漏。”
    “记得象牙这些货物一定要妥善保管，不能有一丝损坏；路过岛屿了，记得买菜蔬水果。也不知怎的，常年在船上不吃菜蔬容易得脚气病。……”
    “到了地方也要注意，记得让买家验看奴隶前给他们刷刷皮，再撒少许火药到甘蔗酿成的酒里面，给他们每人喝一口，这样他们肮脏暗淡的皮肤就会变得光泽紧致，模样看起来会精神许多；一个个的也会变得活蹦乱跳，就算要死的人也和活猴似的。……”
    付顺默默听着他的嘱咐，等他说完了才说道：“郑大哥，我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买卖，而且还有大副、二副提点，不会有什么遗漏。”
    “我当然也知道，只不过这么大的买卖，我却不跟一起去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上船走吧。”郑派说道。
    付顺答应一声，带着自己的弟兄登上了船。
    待船只开动，郑派看着渐渐远去的船只，久久注视着，一直到船已经看不见了才回过头来。
    “怎么，怕付顺带着船跑了，这么紧盯着？”萧卓开过玩笑，问道：“我没想明白，你为什么忽然决定不亲自带船，留在乂安城？”
    “当然是因为，安南还能挣大钱。”郑派道。
    “可是乂安城内值钱的货物已经都被买走了，剩下的无非是几个奴隶。贩卖普通奴隶虽然挣得不少，可也不能算是挣大钱吧。”萧卓道。
    “我说的不是乂安，我说的是清化和西都城，过两日，清化和西都城一定是可以赚到大钱的地方。”
    “为何？”萧卓不解。
    郑派却没有马上解释，而是对自己的伙计们说道：“明天若还有明军北上，咱们带着车马跟着一起出发。所有人都带好自己的家什。”
    又对萧卓说道：“萧卓，你也别自己带着船去上沪了，让可以信任的人带队，咱们一起去清化再挣一大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