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着华美的少年少女前头开路,有捧钟的、抱幡的、打扇的……宛若皇帝出行,只是他们脖颈上的编号花纹也同其他魔族一样。
而那些坐在高座之上被人抬着走的必定就是圣祭司了。
打头的就是李修然。
暌违二百年,薛羽还有那么一点不敢认。
那厮虎背熊腰,与当年那个癞皮狗一样伏在沙地上的瘦麻杆截然不同。
一双细眉压着金刚目,面上一根须毛也没,搭配起来总有种奇怪的异样感,被宝座靠背两端镶嵌的夜明珠一照,便更显得面容阴鸷,连眼睛底下都有一圈忽视不掉的乌黑。
薛羽默默想着:人被阉了咋不仅长寿,还能长个儿呢?
倒是便宜他了。
那镶满了宝石明珠的座椅由四名脚力四平八稳地抬着,除了李修然,后面还有七个圣祭司,一共八个打薛羽前面一个个过去,而最末尾的便是那位洞虚期的女性魔族。
令人意外的是,那女魔族竟不是坐的宝座,而是斜支在一张软塌。
她也没似其他祭司那样穿着繁重礼袍,只是由一条赤红色的红裙裹着,自小腿处开衩,玉体横陈墨发披撒,端得是一副美艳姿态。
夜明珠不要钱似的四处镶着,仿佛就是为了教人看清她有多美。
祭司们着白是为了突出神性圣洁,可她穿着红色,好像就是故意为了惹人堕落一般。
一道红纱遮着半面,只露出一双眼尾描红的凤目。
地底常年昏暗不见得光,魔族的眼睛大多不是很好,似老人般是浑浊的。
可是那双美目却顾盼流转,有那么一瞬间,好似正好跟向上偷瞄的雪豹对视。
薛羽心中微微一动,拨子撩弦似的漪过一片。
那双眼睛莫名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他虽然不是那种过目不忘的奇人,但萤石令他神识强过他人,记忆力也随之加强不少。
然而薛羽回忆了半天,依旧想不起来对方是谁。
长长的仪仗队缓慢行进,所到之处跟贪吃蛇吃豆豆一样将两旁围观的魔族吸收进队伍里。
还不待薛羽想出什么,身旁的魔族已经渐次站了起来,添进队伍末尾。
他不敢耽搁,赶忙也跟了过去。
仿佛有意要做出内中外城的阶级划分一般,两条环形主街修得极其宽阔,淌条护城河都没问题。
可这是一支足有好几千人的队伍,前面人头黑压压一片,没人拿着地萤藓,街面上自然也不会长,于是几千魔族便在完全黑暗中沉默跟着,行走间像是什么蠕动的黑色怪物。
诡异的是这样多的人,这样同时行走,竟然几乎不发出声音。
人与人之间像是生来就该如此亲密般挨得极紧,四周黑咕隆咚,在这种环境下走路,就连薛羽也看不清地上到底有没有坑和石头,别提视力更差的魔族。
这样沉默的行进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就如同听到钟声时要祭拜、看到祭司时要祭拜时一样,是操控人心和信仰的手段。
薛羽知道这点,因此还能勉强抵御这种无声无形的桎梏,可那些魔族则完全沦陷了。
在仿若漫无尽头的前路中,黑暗将人群拧成蒙昧的一股,唯有不远处莹白的宝光如灯塔般指引着前路。
人好似变成了某种虫蛾般趋光的生物,只昏昏然跟着长队走。
有侍女打扮的魔族站在高处,信手向后面的长长队伍里挥洒如星点般的光亮。
人群并没有疯抢,只是安静伸出双手,而那些亮光也像是有意识般向每个人手中飞去。
队伍中的薛羽也不由自主地抬手接了一块,还不待他看清是什么东西,却见左右的魔族已迫不及待将还未熄灭的光团塞进嘴里。
隐约间还能听见他们喃喃默念“感谢圣女”。
薛羽捏一捏闻一闻,有些无语地发现这是块不知什么果肉制成的蜜饯。
还不是整个儿的,怕是拿刀十字切成了四分,他手里这块只有指头盖大小,连香气都很勉强。
也不知里面是不是加什么大烟壳了,薛羽肯定不会吃它,趁抬手功夫偷偷滑进袖子里,再抬头时,冷不丁发现那最末的红衣圣女不知何时从卧榻上转了个身,此时正面朝着他,隔着重重人影与薛羽对视。
这一下把他吓了够呛,立马在心里骂了句娘,紧接着装作信徒不配仰望圣颜般羞涩地低下了头。
却听“咚”的一声,长如游龙的队伍竟默契地停下了。
刹车制动都没那么快的,薛羽的脑门直接撞上了前面人的后脊背。
他被撞了个激灵,心中顿时鬼哭狼嚎:总不能是被发现了吧!可他与旁边魔族的气息明明一般无二啊!
薛羽也不敢抬头,就从睫毛梢偷偷往上瞅。
这一瞅不当紧,却见那红衣祭司陡然从长榻上飞了起来,前排跟着的魔族也忽地向左右歪去,从中间劈开条道儿。
摩西分海般的阵仗到薛羽面前正好停了,连那些不咋聪明的魔族都看出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蒙着翳的眼睛纷纷向他看来。
这架势他要再咂摸不出异样就是真的过了傻气了。
薛羽二话不说,当即就要闪身遁走。
他逃跑——啊不是,是躲避的身手一向是一等一的,当年修为还低时便在暗拍会场里跟好几个魔族杀手周旋过,一般情况下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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