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伊尔平静地看着他:“既然教会不说,那请您告诉我,米迦阁下的事迹,以及他不得不被抹去的理由。罗林斯非常畏惧他,在森林里我就感觉到了。”
两名随从骑士已经放弃思考了,假装没听到,各自安抚自己的战马。在遇到米哈伊尔以来,阿诺德总是被他说话做事的逻辑震惊,这会儿更是感到后脑发痛。
盯着米哈伊尔看了半晌,阿诺德才回过神来,说:“我现在说了也没什么用处——”
“我会记着的。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不,我是说,接下去我们也许会遇到米迦。”阿诺德耸耸肩,“不管你信不信,自从离开烈阳城,我就没再见过他。但要是有圣徒在海上截杀你我,他也许会找机会出手干掉一两个。我可以说的是,我不站在他那边,但与他合作,因为我们有着共同的仇敌。”
米哈伊尔站起身来:“那么,我们继续上路。但是无论如何,我不会允许他伤害我的弟兄姐妹。”
“即使他们要杀你?”
米哈伊尔点点头:“即便如此。”
阿诺德抿了抿嘴唇,心情复杂,神色却仍然僵硬。
米哈伊尔打了个手势,他自个儿轻快地跃上马背。在上马的时候,米哈伊尔确信自己听见了他的抱怨:
“难怪你连我都能原谅。”
米哈伊尔严肃地反驳:“我并没有原谅您,也没有原谅您的权利,爱德华兹先生。”
“您说了算。”
阿诺德没想到他还让自己坐前面,作为囚犯,也无权抗议这个地方迎风还尴尬,只好厚着脸皮,再一次缩起双腿躲进他扣在右胸的斗篷中。幸好,爱弥儿的披挂足够柔软。
但显然,米哈伊尔·库帕拉那甚至可以说是软弱的态度比红月大麻还容易叫人麻痹。一行人在光荣港口城外整装的时候,米哈伊尔掀开斗篷准备下马,低头就看见阿诺德惬意地靠在自己的胸甲上咀嚼一截姜黄,手里捧着一个纸包,眯着眼睛嗅来嗅去,似乎在挑选下一份茶点。
米哈伊尔移开目光。他骑在马上的时候,在场无人有权抬头直视他的脸,因此,只有阿诺德看到他脸红得像波托西秋日清晨的烟霞。
他妈的见鬼了。
阿诺德默默把纸包塞进内袋,若无其事地跳下马去,从爱弥儿身上扯了根装饰绳,背过手去把自己绑好。
随从骑士们只好假装没看到。米哈伊尔朝他们点点头,抚摸着爱弥儿的脖子,说:“接下去分头行动,你们带爱弥儿进城与托拉斯主教接洽,我带爱德华兹先生去乘商船。”
伊森说:“那有可能是陷阱。”
“光荣港口是这块大陆最大的港口,每天有无数红月帝国、新月群岛、伊里斯、诺伦甚至圣城的商船进出,无论哪一方都很难追踪到我们。”
贝托嗫嚅道:“您……真的认为有……大人物参与?”
米哈伊尔点点头:“应当有什么误会。要是有人找上你们,如实报告即可。”
“……包括……?”
“包括与爱德华兹先生相关的部分。”
伊森松了口气,贝托又嘀咕起来,阿诺德一听,竟然是在抱怨伊森不够忠诚,不该为了保命什么话都往外说。
米哈伊尔继续说:“我们会赶在明日凌晨时分上船离港,你们等到后天和‘天主垂怜’号一起出发,只要这一艘,船队暂时遣——”
“行行好,殿下。”阿诺德插话道,“您叫船员们这些日子吃吗哪过活吗?要是有圣徒或吸血鬼找上门来,那也是先跟咱们分出个胜负再考虑杀凡人灭口,否则在您面前就彻底没有退路了。”
米哈伊尔反驳道:“我会要求教会支付他们这段时间的工钱。”
“船长们有自己的财产,也大多是教会的人,他们招募的水手和杂工可不是。您这么做,除了叫船长们平白多拿几份薪水以外毫无用处。他们大可以和船一起留在波托西,把水手们打发走。”
“那不会有损信誉吗?下回出海时没人应召怎么办?”
“波托西不像齐格弗里德联邦那样战争频繁,饿着肚子的便宜工人要多少有多少。有人愿意拿五克朗的工资干十克朗的工作,下回雇主就敢开三克朗……”
米哈伊尔很是震惊:“怎么能这样!”
阿诺德笃定地点点头:“就是这样。”
少年质疑道:“您又是怎么了解到这种事的?”
阿诺德想摊摊手,无奈正被绑着,只好退而求其次,耸耸肩道:“您觉得我是从烈阳城一路游过来的吗?”
米哈伊尔负气般小声说:“那也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阿诺德叹了口气,好像吸血鬼需要呼吸似的:“格拉佐夫港口。”
“……是我错了。”米哈伊尔干脆地认输,转过去对伊森和贝托说,“你们晚一天和船队一起出发,带上爱弥儿和理查德,尽量别叫人看出问题。要是遇到来自内部的危险,我允许你们投降;如果遇上盗贼和异端,我命令你们血战到底。希望我们能在烈阳城再见!”
“是,殿下!”
伊森·希尔和贝托·费迪单膝跪下,接过理查德的骨灰与爱弥儿的缰绳,带着他们自己的战马和盔甲,向城内走去。
米哈伊尔转过身来,倒不是为了和阿诺德说话,而是叫两位骑士不至于尴尬地面对他、背对城门走上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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