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盯着那只盒子,牙齿紧咬,额头青筋绷出。
好像他所遭遇的一切都是一个考验,可他叫亚伦而不是约伯,他应该去治病救人,从来没有想过承担起主人的重担。不管是太阳神还是什么,在天上的祂们看中他哪一点要来试探他,还把迟来的补偿放在他输给撒旦以后?他不是约伯,他没法接受父母亲人为神和鬼的赌约毫无价值地死掉,然后高高兴兴地迎来新的妻子、儿女、羊群,好像尘世的亲人和羊群金子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已经做够羊群了。他只想和他们一起去死,在下地狱的时候朝天上众神吐口水。
可他还是打开了妆奁,里面装满灰白色的粉末和大块骨骼,吸血鬼在里面闻到了哈利的气味。
亚伦合上盖子,像是冷极了,紧紧抱着木盒弯下腰去,跪倒在潮湿的火堆边。
许久,一阵带着狂喜的笑声好像某种声嘶力竭的哭泣,清晰地穿过雨幕,在原野上止息。
作者有话说:
吗哪:摩西带人穿越旷野的四十年间神赐给人们吃这个,据说是白面包和蜂蜜的味道。
约伯是圣经旧约《约伯记》主角,原本是什么大家长之类的,上帝和撒旦赌他的信心,让他破产死全家身患绝症,还找人羞辱他,约伯是个带忠臣一直维护上帝,最后得到了新的老婆孩子和更多的财富。这里把圣经故事当做太阳神典的一部分就行。
第75章 19六位农民(2)
一个月后,亚伦如愿以偿地收集了足够的植物种子,把束缚带般的几条皮带上的口袋填的满满当当,远远看去是位身量挺拔健康的绅士。厚实的羊毛袜和内衣衬裤撑起外衣长裤,一块新的绿宝石别住羊绒围巾遮住脖颈,叫他不再干瘦得像个病痨鬼。
他用一种柔韧的枯草编了两个小袋子提在手上,一个里面装干草和干花,一个里头装新鲜的。医生一手提着新药箱,一手提着干粮,步履矫健地走在广袤无人的荒地上,好像乘着春风去踏青。
离开万国花园后,他就像通过一切试炼的约伯,成了天主的宠儿。他在白天走路,那就会有乌云挡住太阳;他想自然地买把黑伞,就会有大雨在他踏进裁缝铺之后倾盆而下。如果这是密特拉所为,他不想要这种补偿;如果是米哈伊尔——
不会是米哈伊尔。亚伦心不在焉地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块,马上忘了米哈伊尔,心疼起自己的新鞋来。这里是密特拉王朝,从祭司们的屋子里偷出来的金币当然比其他地方的珍贵,简直是冒着生命危险哪。
他已经连续走了一天一夜了,这是第二个白天。吸血鬼本来也不需要休息,这点运动量根本算不得什么。这片大陆久违的气息叫他心旷神怡,怀念又陌生,一切都是新的,却又到处有着过去的刻痕。唯一不好的是离烈阳城越远,道路越狭窄泥泞,雪和泥混在一起隔着皮鞋和羊毛袜都叫他脚趾发痛。
不知道是不是米哈伊尔在烈阳城惹了大事,他到处游荡抢劫也没有圣徒来追捕。因此,一直到1499年的春天来临,他还滞留在教会境内。
初春化雪时节寒冷异常,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郊外的新鲜空气更是寒冷刺骨。亚伦拿黑伞当手杖,戴了顶扁平的毛呢圆顶礼帽,配合那张冷漠僵硬的脸和方片眼镜,看起来就是一位年轻刻板的助理牧师。上午的太阳洒满全身,聊胜于无。
仿佛是太阳神又听见了他的抱怨,另一边的岔路上一前一后驶来了两辆牛车。两个农民裹得像灰熊,坐在车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挥舞鞭子,欢乐地大喊大叫。车上堆满稻草和粮食货物,一个衣衫褴褛却眼睛明亮的干瘦少年坐在货物堆上吹排箫,车后斜倚在稻草上的大爷搓着手取暖。
前一辆车上的中年妇女双手叉腰,气急败坏地叫那少年滚下来,别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她身边的男人充耳不闻,愁眉苦脸地划着火柴,想点燃那支细细的铁皮烟斗,两人轮流用着一只生锈的暖手炉。
亚伦一看就知道有鬼。教会根本没有救济所有人的财力物力,圣徒们一起去改变天象也改变不了贫富之别。这么冷的日子,正经农民该待在家中,一家几口人缩在一个被窝里瑟瑟发抖;两家人合起来都买不起一头牛,也没这么多棉衣可穿,别说身为铁器的暖手炉和里头烧的煤!哪怕进城务工,大部分情况下,耗费体力赚的钱也压根回不了本,
不过,吸血鬼始祖怕几个在教会地盘上心怀不轨的凡人做什么?
头一辆车在两条岔路交汇之处缓缓停下。亚伦朝着点烟的男人叫了一声,抛给他一个打火机,对其他人说:
“劳驾,各位,可否载我一程?”
吹排箫的少年停了下来,一双黑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女人没多问,摆摆手:
“上来吧,少爷。这天气怪冷的,您怎么一个人跑出来?”
亚伦尽力礼貌地笑了笑,先把伞和手提箱扔上去,一边把手伸给那叼着烟斗的男人,一边准备说些什么,少年说:
“坐这辆车吧,少爷!菲利普比洛萨乖,这辆车更稳当。”
男人干农活的手粗糙有力,一把将亚伦拉上了车。女人训斥道:
“闭嘴,安东!”
安东不再说话。稻草压在货物上,绳子压在稻草上,少年躺在绳子上,一脚踩着一根,稳稳当当地继续吹起排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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