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儿,雁归又给吴伯续上一杯茶,默默地把这些都记在了心里。
“那回北上驰援,救父解困,顺带着把沿途几股暗中窥伺的北蕃骑兵给料理了个干净,扫清了西南、西北之间的通路,咱家少将军可是立了大功,朝廷封赏,老将军在金殿上却说儿子‘年未及冠,不堪大用,’坚决不给少将军领帅职,只领从将军职,可咱家将军驻守边关要地,从将军这身份日后难免尴尬,还是皇上英明,直接下旨给封了个南疆兵马大将军……不过啊,这事儿以后,恐怕一老一小这父子俩的结儿怕是更难解喽!”
……
雁归思绪飘忽,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无数场景轮换,眼前是一片陋室寂寥,一切都是那么空茫不真实,连入耳的人语声马蹄声也……
等等!这三更半夜的,外面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人?灯影火光摇曳飘忽,还夹杂着马车声!
雁归赶紧下床穿衣,蹬上鞋袜,溜出房间穿过后院,朝府门口跑去。
一辆马车正停在府门口,几个身着玄衣玄甲的人小心翼翼地从车里抬了一个人出来,在火把灯笼映照下,雁归也看清了那人的样子。
是楚岚!
楚岚双眼紧闭,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身上盖着一条暗蓝色的粗布被单,靠近胸口的位置还染着不少深深浅浅的水渍,在黑夜里辨不清颜色。
雁归躲在月门后面,心里咯噔一下就开始突突乱跳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他盖着的那个被单上的痕迹……是血吗?!
“我家将军这是怎么了啊?江先生!您倒是说句话啊!”吴伯颤巍巍地跑过来截住一个刚进大门的黑衣男子,焦急地追问。
雁归的视线也跟着吴伯从楚岚身上移到了那个人身上。
那位先生着一身宽大的墨氅,连发也未束,就那样随意披散着,一副率性疏狂的文士模样。
这就是吴伯提起的那位医术高明的江大夫吗?
雁归睁大了眼,赶紧竖起了耳朵。
江大夫也正巧转过脸来,看着吴伯,那双眼,瞳如幽潭,深不见底。
“还能怎么?他站着出去躺着回来的次数还少么?您老人家下次不如直接问你家将军伤在哪,还能不能活就成了。”
一句话,硬邦邦地劈头盖脸砸过来,吴伯明显噎了一下,连躲在一边的雁归都感觉噎得慌。
吴伯缓了两口气,虽然心里着急,可又怕得罪这位大爷,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那、那江先生,我家将军他……”
江先生不耐烦地摆手:“想知道就跟我进来吧。”
“哎!是、是!”吴伯赶紧答应着,亦步亦趋地跟在江先生后面进了主院。
雁归不敢贸然出去,只能缩在原地干着急。
主院中灯火通明,军营里来的将士都在院里候着,那么一帮铁塔似的汉子都杵在那儿,一个个垮着脸,好像被霜打蔫的茄子。
从月挂中天直到月影西斜,楚岚的房门砰地从里面打开了,江先生走了出来,后面跟着脸色发黑的吴伯。
一见江先生,那些差不多快石化成雕像的汉子们呼啦一下围了过去,老虎变猫似的捏着嗓子问:“江先生!我们将军他……”
“伤势凶险。”江先生面无表情,无视眼前那一帮大眼瞪小眼的,拿出一封信,说道,“他刚才醒了,让你们把这封信交给岳北川。”
“江先生!我们将军伤的那么重,这信又是……”将军就是将军!人都爬不起来了竟然还能写信!
“想什么呢!楚云舒口述,我代笔的!”江先生非常不耐烦,把信随手一丢,也不管是张三还是李四接了,“自从和你们这帮兵痞子扯上关系,我就没摊上过好事儿!这回连文书都帮你们做了!行了,信拿走,你们也赶紧散了吧,只要还没丢了颍州就别来烦他!”
“是!”一帮兵痞子拿了信,规规矩矩地朝江先生行了礼,呼啦一下麻溜儿跑路。
雁归还躲在暗处,就听见路过的一个玄甲兵和旁边的悄悄嘀咕:“老魏,江先生方才说的楚云舒是谁啊?”
旁边那个粗声大气道:“那不就是咱大将军的表字吗?!我说你小子是猪脑袋么!”
“嗨!你看我这记性……”
雁归默默听着,眼睛却始终盯着最后走出院子的江先生和吴伯,等到吴伯引着江先生走远了,雁归才绕过月门,悄悄摸进主院,轻手轻脚地推开楚岚的房门。
☆、伤愈
第四章 伤愈
雁归刚一推开那扇房门,浓重的药味就扑面而来,呛得他直想打喷嚏,使劲捏着鼻子好歹忍住了。
房里只留了一盏灯,昏黄的灯影下,楚岚躺在床上,衣领微敞,露出脖子和胸口上裹着的绷带,斑斑点点的血迹透过厚厚的绷带渗出来,让人看了揪心。
其实雁归也想不明白自己偷偷跑来是想要做什么,方才还躲在外面的时候他想过这个问题,也知道万一被人发现了,把他当成想趁机谋害南疆军事主帅的奸细也不无可能,但就是管不住自己,两只脚也趁着自己心智不稳就自作主张地溜了进来,完全没替主人考虑万一被人逮住的下场。
但是来都来了,雁归倒也没和自己较劲,想着只看一眼就走,没想到手也不受控制了,小心翼翼地伸过去在楚岚额头上试了试温度,便鬼使神差地拿起搭在床边冷水盆上的布巾,浸湿了,捞出来拧干敷在他额头上,一切都做得自然而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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