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远棠谦虚,但是这不坐着个不谦虚的吗?王羽也跟语方知碰杯,豪饮过后大笑一声:“虽说这顿是你做东,但付账还得我来!”
语方知笑:“行啊!我还没见过恨不得掏喜钱砸人的,小二!再来两坛好酒!”
“再来十坛好酒我也不惧!”王羽眉飞色舞,根本坐不安稳。
语方知趁机问道:“看你这样子,发挥得很不错啊!有什么秘诀?说来听听?”
王羽笑得眼睛都没了,刚想说话,又瞥见旁边一直坐着不怎么熟络的裴远棠,干笑两声,说都是些再寻常不过的准备,爹找的私塾先生不错,娘在庙里求得符纸保佑,连自己亵裤是红色的都说了,他又问裴远棠做了什么准备。
裴远棠想了想,答:“除了寻常的温书……我仰慕严侍郎的才情已久,拿了我誊抄的他当年科举所作的文章问他,可他不太高兴,并没有详细解答我的困惑,还说不要被前人不明智的文章拖累,可严侍郎的这篇文章又不只我一个人说好,当年......”
王羽不耐烦:“哎!严侍郎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你就听他的吧!”
语方知却挺有兴趣:“改天你把你誊抄的文章拿给我看看。”
裴远棠应下,王羽举杯劝酒,三人又喝起来。
三人聊得正欢,听见楼下动静大,连小二都围上了好几个,他们三人跟着看去,瞧见楼梯上走来一个人,三张脸齐齐变了色。
范直也看见他们了,“哼”了一声,由着小二引他进了天字包厢。
他一进去,包厢中就闹得门外都嫌吵,什么文曲星下凡、国士无双之类的话也敢说。
语方知、裴远棠和范直那是对簿公堂过的仇人,见面眼红是正常的,倒是王羽也气得眼斜嘴歪就奇了,这两人能有什么过节?
王羽解释了:“这傻缺考试带烧鸡烤鱼熏肠!”
语方知大笑:“怎么了?骨头丢到你号舍里了?”
王羽抹抹嘴:“没,我闻着味了,流涎水弄脏卷子了……”
这下连裴远棠也忍俊不禁,自此看见范直带来的不愉快烟消云散,三人把酒言欢,酒足饭饱后,裴远棠说要给家中去信便先行一步,王羽说跟人约好了游湖也不多待,语方知最后离开,小二让他付账才想起来王羽说的话当屁放走了。
语方知接连送走两人,站在酒楼门口,看着裴远棠欢喜离去的背影,目光沉沉。
会试并不是每个人都像王羽和裴远棠一样如释重负,欢欣鼓舞,语方知就看见好几个当街痛哭的,嚎得震天响,还是站在开门做生意的茶楼前,逼得店小二甩着粗布跑出来劝他别处哭去,里头说书的声音都被哭声盖过去了。
说书?语方知来了兴致,抬脚往茶楼里走。
楼中央摆一套桌椅,醒目、折扇齐全,说书人穿长衫戴幞头,两溜八字胡上下齐飞,说到高潮处声音拔高八度便戛然而止,得等地下人拍手叫好才继续。
语方知听书听过不少,江陵的说书人还带点口音,讲起来更是趣味浓,不过翻来覆去就是些奇人异事或者才子佳人的悲欢离合,没什么意趣。
不过今日这场说书若还是这些内容,语方知是决计不会走进这茶楼来的。
只听那说书人开始了:
“话说在元康五十六年,当时先帝宏德帝圣体微恙,处理政务都勉勉强强了,不过好在太子已经立了,以仁德服众;政治清明,朝中有孟、毕两位大人替黄上分忧,政务并未没有什么大的纰漏过错,再加上北境有谢大将军坐镇,多年来都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南境小国又掀不起风浪,天佑我大殷国泰民安,先皇本可以无忧无虑地驾鹤西游......”
说书人平缓话锋转为凌厉:“谁能想到,就在当年!太子突然因病亡故,孟大人一夜之间举家覆灭,北境突遭敌袭,仅仅两天幽云十二州便连失去三州!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内忧外患,大殷竟然在一夜之间陷入如此境地!”
台上眉飞色舞,台下有年纪较大的窃窃私语:“哎呀,谁不知道这事啊!老掉牙了!”
小二劝道:“虽说是十几年前的事,但很多年纪轻的都没详细听过,您多担待。”转眼看见个年纪轻的听得愣了,眼珠子都不会转了,面前的茶都凉了还没喝,小二默不作声重新倒茶,那人竟然丝毫反应没有。
醒木一直放在说书人手边,可语方知心跳如鼓点。已然知道说书人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可他还是升起一股难以消解的怨气。
“孰能想到,孰能想到!针砭时弊、勤政爱民,宏德帝口中的肱骨之臣,太子以礼相待的恩师,竟然做出那等死不足惜的天大祸事!他是大殷之耻,是千古罪人啊!”
性急的催道:“谁啊!说啊!”
说书人醒目一拍:“此人长了一张刚正不阿的脸,但看相貌,绝对没人能猜到他后来竟然为了一己私利,枉顾家国,做出了那等通敌叛国的祸事,导致幽云三州被外敌的铁蹄踏破,城中百姓苦不堪言,此人,便是当年家喻户晓的能臣——孟哎!”
“烛火怎么灭了?”
“该不会是罪臣显灵了吧?”
“娘!我怕!”
茶楼顶上的悬了四盏烛台,此时竟然四盏蜡烛全灭,楼内光线不明,没人看见语方知将剩下的碎银子收进手心,听众喧闹起来,角落两处的同时发出的轻哼声要仔细听才听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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