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绪听完了二人的供述,心里已有了大概的论断,他侧过头与宴绥对了个眼神,顷刻间,便有了想法。
稍后便有人呈上物证,接着是一个名叫彭策的人证,据说是季咏思的同舍之友。
但这人看着就不太聪明,说话也如提前准备好那般,毫无感情地背诵出来,他话术不多,只道自己是无意间打开季咏思的衣柜时发现了里头藏匿的荷包,他觉得荷包看着华丽,便料定不是季咏思之物,偷偷跟其他人一打听,又说林晋尧东西不见了,便把二者联系到一块,判定是季咏思偷了林晋尧的荷包。
他把荷包之事说与林晋尧之后,两人一合谋告诉了夫子,这才出现了后面的事。
毕竟当时荷包的的确确是从季咏思衣柜里掉落出来的,又有他这个证人在,众人便直接把矛头对准季咏思,林晋尧更是派人报了官,誓要与他不罢休。
蓝绪把荷包拿给宴绥,自己则审问着彭策,“你为何会去翻看季咏思的衣柜。”
彭策老实答道:“我见冬日马上临近,又念着同住一屋,便想看看他有没有御寒的衣物。”
这个理由倒是无可厚非,蓝绪又问:“既然同住一屋,想必早就知道他的家境,何必还要特意去翻找。”
“这……”彭策身子已然站不住,嘴唇抖抖索索扯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蓝绪轻轻点着椅子扶手,目光锐利,直逼人心房,“我再问你,以前有没有帮助过他,无论是学业上,还是生活中。”
彭策没有来得及回答,跪着的季咏思突然抬头道:“没有,一次也没有。”他说完又低下头,默默无言。
“那就奇怪了,平时里漠不关心,突然间就要伸出援手了,而且好巧不巧翻到衣柜,又好巧不巧看到里头的东西。”蓝绪坐直了身子,往前一倾,紧盯着彭策,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你是无心还是有意。”
“我……我是无意间看到的。”
“他没落锁?”
“没有。”
“他为何不落锁。”
“他穷得叮当响,柜子里压根就没有多少东西。”彭策几乎是脱口而出。
可一说完,院内悉悉索索的讨论声戛然而止,大家盯着季咏思,再看看林晋尧,继而跟身边人低语起来。
蓝绪轻笑一声:“你不是不关心他的起居吗,怎么这会儿又知道他柜里所放之物不多了?”
“我……我猜的。”彭策硬着头皮答道。
这时便有周县令贴心递过来一杯茶,蓝绪单手接过,没有理会半分,加大火力盘问道:“很好,那我且问你,他柜里的衣衫有几件,鞋袜有几双,衣服上可曾有补丁,针线又放置在哪层。”
谁会在乎他的破衣裳,彭策脑子里根本没有丝毫印象,支支吾吾答不上一个问题:“学生……学生没看清。”
“你既然说你是专门要去查看他有没有御寒的衣物,对此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你重点不在衣服上,而是那个荷包,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蓝绪一把把茶盏摔在地上,杯壁顿时四分五裂,溅起的碎片掠过彭策的额角,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顺着伤口陡然乍出。
彭策脸变得惨白,禁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林晋尧见事态不妙,忙挺起胸脯,解释道:“大人,无论彭策的目的纯不纯,但他确实是从季咏思的柜里子发现的荷包,这点毋庸置疑,大人应该从证据着手,而不是厉声吓唬一个无辜之人。”
蓝绪眯眼看他,“你这是在质疑我?”
林晋尧拱拱手,道:“不敢。”
他不能真的再为彭策辩解,不但不成功还极有可能会被上面发现是共谋,那一切就都白折腾了。
好在彭策人傻话不多,这时已然被吓得发不出一点声音,他被周县令派人押了下去,场面又重新恢复了寂静。
蓝绪侧头对宴绥使了个眼神,大致意思是让他不必介意,直言即可。
宴绥会意,他早就把荷包捏在手里打量了许久,样式是当下普遍流行的,绸缎也大街上随处可寻,针线活虽精美但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再打开翻看了下内里,却发现了一丝玄机。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宴绥对此嗤之以鼻,而后朝底下林晋尧问道:“这荷包是你买的,还是别人赠予你的。”
林晋尧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是我的妾室,上月特地为我赶制出来的。”
“你的妾室来自苏州?”宴绥莫名打听起内宅女子的出身。
蓝绪也不知他是何意。
林晋尧更觉蹊跷,抬头望去,却见他神色无异,于是诚实答道:“不是,她是我母亲娘家偏房的庶出女儿,泉州人氏。”
宴绥嘴角擒着笑意,手指反复把玩着良久,然后道:“这个荷包绣工精湛,瞧着像是苏州一带流行的双面绣手艺,你说你妾室出身泉州,却为何擅长这江南绣艺。”
“许是……许是她最近研学了苏绣工艺,小牛试刀,便制成了这个荷包。”林晋尧磕巴着解释道。
宴绥又道:“手艺可以学,但内核却模仿不了,苏州双面绣名动天下,多少绣娘从小苦练,直至中年才得其中一点精髓,你的妾室不过短短数日,就掌握了这等高超手法?”
林晋尧不知如何回话,宴绥的每一个问题都带他走向了看不见尽头的黑胡同,“可能是她天赋异于常人,学生不知,还望大人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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