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不主动把县城这块看似诱人的“大蛋糕”留下的话,又怎么能勾起纺织厂的野心,让他们主动跳进自己设好的圈套里呢?
纺织厂在盯上这块“蛋糕”的时候,一定以为自己如今还在靠从他们厂购买回来的布料做库存,觉得那批料子应该只够她将货卖到首都、沪市和邻省的,所以才会生产好了假领子后,先一开始找上门来试探自己。
只可惜,能生产假领子的“的确良”布料可不是只有他们县纺织厂,首都、沪市是有更多的纺织厂,能生产更多这样的料子,甚至因为竞争激烈,价格上面还要比他们这地方便宜不少。
苏曼早就已经借助首都和沪市的资源,生产足够市场需求量的假领子,之所以一直忍而不发,自然是为了给纺织厂一个措手不及,彻底将整个厂点点蚕食,彻底吞并!
……
在县城柜台正式经营的第四天,苏曼带着助理小刘过来县城商店,准备过来看看情况。
看着自家柜台火爆的场面,小刘心里是又畅快,又充满了对苏曼的佩服:“主任,怪不得您之前不着急纺织厂他们学咱们生产假领子的事儿呢,原来您是早就安排好了咱们厂在县里的柜台,做好了和纺织厂他们打擂台的准备啊!”
“我可不是为了和他们打擂台。”苏曼浅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问向小刘,“省城那边情况怎么样?没有和市里的服装厂和纺织厂闹矛盾吧?”
“放心吧主任,省城那几个柜台都是石头他们几个从首都、沪市调回来的人盯着呢,昨天下午他们来电话的时候也说目前一切顺利。”小刘认真道,“至于市服装纺织厂那边,他们对咱们入驻市商场柜台的态度不是很明朗,目前属于井水不犯河水。”
听到这话,苏曼正欲说些什么,跟着苏曼和小刘身后的业务员大牛就突然拦住了一个突然蹿过来的中年男人。
“你是干什么——”大牛刚把这人给摁住,以为对方是个不法之徒的时候,一看这人的长相,他惊讶道,“江主任?您这刚怎么突然就蹿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是要耍流氓呢!”
在确定了对方身份后,大牛略显粗鲁地松开了对方,对苏曼介绍道:“厂长,这位是负责商店进出货的江主任。”说着,他又看向江主任,“这是我们服装厂的苏厂长。”
江主任十分狼狈地推了推眼镜,没好带气地用身子撞了大牛一下后,又十分热情熟络地同苏曼握手:“您就是苏厂长?真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啊!之前就听说过您在首都和沪市发展,一直想认识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如今一见,真是让我有些意外,没想到您会这么年轻!”
苏曼有些疑惑这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今天会来,又为什么非得过来见自己,只同握了握手,笑道:“今天过来商店这边是个临时计划,倒是没想到这才刚来没一会,就碰见江主任您。早知道,我应该主动拜访您才是,毕竟我们厂能在商店这租到柜台,也都是靠商店对我们这些小厂子的扶持与帮助。”
两个人商业互吹了一波后,江主任就提出陪同苏曼好好逛逛是商店各个柜台的邀请,苏曼盛情难却,也只能由着对方热情过度地带着自己闲逛,听着对方醉温之意不在酒地说着希望她们厂能多让几分利益给商店的话。
看着人来人往的柜台,苏曼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厌了对方的车轱辘话,突然停下脚步,问道:“江主任,我听说县纺织厂那边也和商店这边达成了一些合作?”
有听说这两个厂子在互打擂台,暗中较劲事情的江主任打了个哈哈,道:“额……是啊是啊,我们商店这边和县纺织厂那边也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了,一直都和他们有合作。不过不同于苏厂长您这样租赁柜台的方式,纺织厂是我们的进货方。”
“哦?”苏曼漫不经心地说道,“那不知道江主任您从他们那里进的一百件假领子卖得怎么样了?”
“……”江主任没想到苏曼连这事都知道,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同时,也终于在苏曼全程冷淡又故意问自己这样问题的态度中意识到对方已经对自己感到不耐烦,但还算给点面子,没直说的想法,便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后,随便找了个借口,主动脱离了苏曼的队伍。
看着江主任离开的背影,跟着一起随行的,曾经在江主任这里受过气的业务员忍不住讽刺道:“这位江主任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精明人,我可还记得之前咱们厂派人过来铺货的时候,他连见都不见,还说他们商店的柜台不是咱们这样的小作坊也能进的,现在他倒是舔着脸过来跟咱们套近乎了……”
苏曼看了一眼这个业务员,一直等他说完后,才开口安排对方道:“大牛你等会儿去柜台那边看看情况,要是忙不过来的话,就跟着帮把手,都忙活大半天了,也得倒班,休息一下。”
叫大牛的业务员听到这话,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多少是有些……连忙赧着一张脸,点头说好,匆匆忙地朝柜台方向走去了。
等他离开后,跟在苏曼身边的人就只剩下助理小刘了。
“回去公社后记得提醒我,要安排全体业务员进行素质培训。”苏曼直视着前方,边走边压低声音对小刘说道,“培训内容是要告诉业务员们,在铺货过程中,心里有怨气可以,但不能忽略场合地抱怨,更不能有怀恨在心,影响厂子的事情发生。”
小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以后,她看着苏曼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心里也跟着一凛,并在心里默背了两遍苏曼刚说的话的内容,以此作为对自己今后工作的警示。
……
在得知麦田服装厂杀了个回马枪,重新占领了县城和省城的市场这一消息后,王厂长……或者说,是纺织厂所有的领导层,甚至是不少从之前裁员的事情发生以后,就对厂里决策十分关注的不少工人们全都傻眼了。
第二只靴子的落下,虽然代表着人们能结束提心吊胆的日子,不用再紧绷着神经线,但在大伙儿都产生“终于来了”这一想法的同时,所有人的嘴里却又翻起了许许多多的苦涩。
只半个月的时间,麦田服装厂就彻底占据了花阳县的服装、布料市场,连省城都被他们以破竹之势,成就了如今和市服装纺织厂这个更老牌的厂子平分天下的局面。
至于县纺织厂……
更是早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再无还手之力了。
经过一番求爷爷告奶奶,托关系找人也卖不出去仓库里那些布料和假领子后,王厂长彻底认清了现实。
在确定了如今厂子账上的资金已经无法支撑下去,甚至连工人们下个月的工资,包括最近的加班费都无力结清的现状后,他又一次召集了厂领导,准备再开最后一场,包括他在内的,领导级别的大会……
会议室里。
王厂长摸着自己只半个月就掉得没剩几根头发的脑袋,一脸沉重地对面露颓态的领导甲等人说道:“县商店那边联系我了,说不会再从咱们厂订货了,甚至还想退货回来。其他进了咱们厂假领子的供销社也都是差不多的态度。咱们厂如今积压了大概六千多件假领子,还有一千多匹布料。我打算,用这些假领子和剩下的料子作为抵押的物品,全都抵给厂里头的工人。”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沉寂,再没有了像之前那样会有人站起来反驳的声音,连最爱当杠头的领导甲也都是一脸颓然的样子,看不出半点之前的意气风发。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他们厂,完蛋了。
“等一会儿开完会,我就去县里同县长和书记亲自请罪,告知他们这件事情。”王厂长没有理会其他领导在听到这话时的反应,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咱们厂,可能要暂时关闭了。至少得等到县里有钱,也愿意重新投资的时候才能再开业了。不过就算是有这么一天,咱们也肯定不会再继续担任现在的工作了,所以……”
王厂长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有些哽咽:“所以,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安抚好厂里的工人们,尽可能地给他们一些补偿。毕竟,厂子走到今天这地步,咱们每个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咱们对不起他们——”
话还没说完,会议室的门就被人用很大声响退了开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叫嚷着“你们不能进去”的呼唤声。
众人定睛一看——
就看到了走在最前面,一个穿着一身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的靛蓝色工装,却难掩她这一身像个凯旋女将军一般气质的人。
来的这位不是旁人,正是一手操纵,使得纺织厂落到如今地步的幕后黑手——
苏曼。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是特想每天都多写点,争取在这个月完结,但我现在这脖子(就是颈椎)还有点较劲,今儿一天上班那脖子都歪着,幸好之前怀孕养胎的同事最近状态不错,回归岗位了,不然的话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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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苏曼的突然到访,让在场的人都感到诧异,谁都想不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硬闯进来,更猜不透她这样做的目的会是什么。
本就心气不顺的王厂长此时也顾不得对苏曼的防备,像个扎刺的刺猬似的,故意没有看向苏曼,而是怒视着门卫,吼道:“老刘,你怎么看的大门,怎么随随便便就把人放进来,还任由人闯进会议室来?厂子里的其他人呢?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吗?!以为咱们厂是县澡堂子呢,是个人就能进?!”
“不是厂长,您听我解释……是这位女同志她,她说是麦田服装厂的厂长,当时还有其他几个工人作证,说看过她过来咱厂里好几次,都是谈合作的,我才让她进来的,谁想到她一进来,没先去会客室等着,而是直接朝着会议室这边走……”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的门卫大爷不是别人,正是许久之前苏曼在第一次拜访纺织厂时,给苏曼一通教训的门卫老刘,他一脸委屈地解释着,完全站在他旁边的苏曼,也曾被他劈头盖脸教训过一顿的事情。
这可是让人不禁感慨一句:风水轮流转啊。
但不管怎么转,他的解释也都是无用的。
因为王厂长刚说的那番话根本不是针对他,而是指桑骂槐地在指责苏曼,这要是换了个机灵的人,必然是能和王厂长一唱一和地好好寒碜一下不请自来的苏曼,可偏偏这是个不懂看眼色的,只顾着解释的狼狈行为,反倒是让苏曼看了他们厂的笑话。
王厂长气得头发丝都随着脑袋的晃动一起飘了起来,却又没办法再揪着不放,只能用充满了愤怒的手臂朝门卫老刘那儿一挥:“行了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下回记得别再是个人就往里放就行了!”
门卫老刘:“……哦。”
心里委屈,但我不敢说!
……
在王厂长的怒视下,门卫老刘颤颤巍巍地离开了,完全没能接收到对方想要借着离开关门的工夫,给苏曼一个下马威的期待。
这让王厂长的脸色变得更为铁青,也让本来还想为自己不请自来解释一番的苏曼十分不满对方一而再再而三想要给自己难堪的行为,出言讽刺了一句:“王厂长,你们纺织厂真是遍地是人才啊——”
“你闯进来是要做什么?是来看我们厂笑话的,还是假模假式过来兔死狐悲的?!”苏曼的话才刚说到一半,领导甲实在忍不住心里的火气,尤其是在看到苏曼没有半点作为闯入者的自觉性,反而好像是回到了家里一样,悠闲自在的做派,整个人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兔子一样,猛地站了起来,抬手指着苏曼说着,充斥着对苏曼的不满与愤怒,和想要驱逐她离开这里的坚决。
“老甲——”虽然心里也对苏曼有所芥蒂,但王厂长终究不愿意和对方撕破脸,连忙打断了对方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还要难听百倍的话。
领导甲应该是整个会议室里表现得最激动的一个,但只看其他人看向苏曼的抵触目光就能知道,他们对她的到来也是极度不欢迎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这样的情绪反应,是一种迁怒,更是明知道造成这一切局面的人其实是做出了根本性决定的自己,却还要将过错怪罪给比他们优秀的人身上,是一种极度无能的表现。
作为被这群人针对、迁怒、怒视的头号目标,苏曼本该是有所愤怒反应的,但或许是他们的演技太过拙劣,白脸红脸唱起来的样子也实在可笑的原因,让苏曼不仅不觉得生气,反而有些想笑。
苏曼早已经看穿了他们的色厉内荏,自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更不会因此真的动气。
她只是对愤怒中的领导甲笑了笑,尽管她知道,自己以微笑回应对方的行为可能会被解读为“嘲讽”,令对方更愤怒。但他的愤怒已经无法影响到苏曼的心情了,因为苏曼知道,这位净会出馊主意的领导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这感觉就跟“夏虫不可以语冰”的故事一样,苏曼自然不会再去在意对方对自己的看法,她只朝对方笑了笑,也没关心领导甲会是什么反应的,客气又自然地拉开了最靠近自己的一把椅子,直接坐了上去,像在自家厂子一样,整个人看起来是轻松又悠闲。
哪怕是椅子腿在被拉开时所发出的刺耳声音,没能影响到苏曼的好心情,但在场纺织厂的领导们却都没有她这样的好心态,全都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全都猜不透苏曼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王厂长见其他人都不说话了,任由苏曼坐在属于自己厂长的位置上也都不吭声的样子,也只能平复了一下心情,问道:“苏厂长,你们麦田服装厂如今在首都、沪市这样的大城市也是小有名气的厂家,如今又在咱们县的商店和供销社里设了柜台,你这时候不是应该该很忙吗?怎么还有时间过来强闯我们纺织厂呢?”
他将声音着重咬在了“强闯”这一词上面,整段话说出来,搭配王厂长的语气、腔调,也是让人感到十足十的阴阳怪调,显然也是在不满苏曼今日莫名的到来。
“不敢说是强闯,毕竟我能进到这里来,可是你们厂的门卫亲自开门请我进来的。”苏曼说着,仍保持着嘴角的上扬,十分客气地坐在了他们的对面,像是上一次商谈时那样,笑盈盈地说着扎人心口窝子的话。
“那现在,我作为厂长,可以请苏厂长你现在离开这里吗。”王厂长这些日子以来积攒的怒火,与对厂子即将要倒闭在自己手上所产生的郁闷、痛苦等等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了。
他紧盯着苏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厂刚刚在进行一场内部会议,由于苏厂长你的不请自来,让我们不得已停止了会议的进程。但现在我们要继续开会。所以,我要请各位闲杂人等,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闲杂人等?”苏曼四处看了看,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对王厂长火上浇油道,“可是这里没有一个人是需要离开的闲杂人等啊。”
“你——”
见王厂长被气得说不出话来,领导甲又带头站了起来,吼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别跟我们这里装傻充愣!你来这里到底是什么目的?你还嫌把我们害得不够惨吗!”
“几位,你们真的是太激动了,我到现在还一句话都没说,你们也都不知道我的来意呢,就先把我当成了个假想敌……可问题是,造成纺织厂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的罪魁祸首,可不是我,至于是谁……”说到这里的时候,苏曼笑了笑,意味声长道,“我以为,作为掌管厂发展权利的领导,你们几位才是应该承担所有后果的人,和我这外厂人员没有任何关系,做人做事可不能不讲理,想往我头上扣帽子?还得看你们有没有这本事呢。”
“你……你……你你你……”领导甲“你”了半天,也没说一句整话,整个人被苏曼毫不留情的言语刺激得眼睛都开始冒血丝了。要不是这个年代的人普遍都吃粗粮,没有啥高血脂高血压的话,他恐怕早就已经被刺激得脑出血了。
这个时候,王厂长捂着胸口问道:“苏厂长,你今天先是闯进正在开会的会议室,现在又一副要教训我们的样子,你是拿我们纺织厂当成你们服装厂,来这里耍威风的吗?”
“耍威风我可不敢,毕竟我才来这里不到十分钟,就已经先感受到了你们纺织厂的威风派头有多大。”苏曼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话,道,“咱们说话不能丧良心,你们要是没有我们厂的帮助,估计都等不到现在再拆家散伙,厂子恐怕早就被你们给整垮了。反而是我,是我们厂的订单帮你们支撑了好几个月。现在看来,我倒成了罪人了。”
说到这里,苏曼还耸了耸肩,摊了摊手,一副“你们简直无理取闹,想集体给我扣帽子”的样子,直给在场的人气得说不出话。
说实话,在来之前,苏曼想过纺织厂的这些人会对自己有所抵触、排斥,但没想到这一屋子加起来得有几百岁的老同志会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当然,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是有故意激怒对方的成分。
……
原本嘈杂的,充斥着固执与愤怒的会议室在这一刻,都随着苏曼毫不留情的,掀开了在场所有人最后一块遮羞布的行为而变成了,冗长的沉默。
因为在苏曼犀利的目光中,他们无所遁形。
所有的愤怒都变成了心虚,所有说出口的话也都成了苍白无力的狡辩,所有试图反抗的想法更是一种色厉内荏。
——他们是罪人。
是纺织厂的罪人。
在这个无尽沉默的时候,苏曼突然从那把属于王厂长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所有人的面前,从自己已经将布包升级到更为派头的公文包里面拿出一张被叠了好几折的,轻飘飘的公文纸。
苏曼道:“在来这里以前,欧县长和汪书记亲自见了我,把这张盖有政府公章的委任书交给了我。”
说着,她一点点打开手里的公文纸,露出里面由县长亲自书写,并与书记两个人共同签字、盖章的内容,对已经傻眼了,正目瞪口呆看着她,又看着她手里委任书内容的王厂长等人说道:
“从这一刻开始,纺织厂里的一切,都将由我接管。
对照组一心只想搞事业[六零] 第1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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