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间,那队骑士已经十分靠近。
他们都是神殿骑士团中的精锐,马是最好的马,尽一切可能追求速度,骑士们全都轻装简行,抛却沉重的盔甲,只在腰间佩着薄而利的长剑。
莫尔站在树下等待着,直到骑士们在他的面前勒住马。
他礼貌地同为首的骑士问好:“赛门老师,自从离开圣都有许久不见,您还好么。”
教廷七位圣骑士之一的赛门骑在马上、面容沉静地凝视着身着低阶骑士装的年轻人:“圣子大人,奉教皇冕下之令,我们前来带您回去。”
“您难道忘了么,根据惯例,这叁年我都不能回到圣都。”
“教皇大人下达了敕令,特许您中断修行。”
“那可真是不太巧,我暂时不想回圣都去。”莫面容平静地说,“只能麻烦您替我对那位冕下说声抱歉。”
赛门的眉毛微微向下一敛,神情骤然间肃穆:“我们接到的命令只是将您带回去。”
他身后的骑士们悄然排开阵列。
对面是六个精锐骑士,以及一个圣骑士,他们中有他曾经的教导者,并不好对付。好在赛门是个恪守道义的骑士,不会动用挟持人质或是下毒一类肮脏的手段。
而且,他们不会下杀手。
也不是没有胜算。莫尔心想,先解决马,再解决人。
他们正好缺一匹坐骑,赛门骑着的那一批就很不错,来自教廷的品质最为优秀的良驹,正好适合逃亡用。
艾西坐在枝丫上,一手扶着树干,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动也不敢动。
视线被层层迭迭的叶片所遮挡,她看不见底下发生了什么,但听得见声音。
她听见马蹄声,嘶鸣声,人的呼喝声,乒乒乓乓武器相交的声音,那些声音时远时近,仿佛在不停地变化着方位。
还有风声,不知名的震动使得这棵叁个成年人手拉手才能合抱的大树摇晃起来,树叶纷纷扬扬地落地。艾西捂住了嘴才没发出惊呼声。
忽然,她听见莫尔的声音:“跳下来。”
那声音相当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让她确定以及肯定,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来不及多想,艾西纵身从树上跳下去。裙子因灌满风而鼓起来,像一朵膨胀盛开的花。半空中一只手臂接住了她,天旋地转后,随即颠簸起来。
她又坐在了马背上,视线被莫尔的身体挡住,看不见身后的情况。马跑得极快,她一开口就灌了一嘴风,什么声音都消散在风中。
圣子十一岁那年,一个叫布拉索的小国家爆发了战争,新的君主推翻了原来的王室,坐在了王座上。而原来那国王的头颅,被悬挂在城里的塔楼顶上,任乌鸦啄食眼睛。
教廷不干涉王国的内政,只要继任者仍信仰尊神,缴纳赋税,教廷就没有理由反对新王的登基。
新王派遣的使者来到圣都,向教廷表达他们的尊敬,并承诺,将比旧王更加虔诚地信奉教廷。
一位红衣主教在侧殿接见了使者,收下他带来的礼物,同时也向他许诺,教廷将一如既往将圣光洒向他们的国家。
圣子恰好路过侧殿,他问起身边的人:“是哪里来的使者?”
“一个叫布拉索的国家,”身边的神官回答道,“他们的新国王依照惯例,来寻求教廷的许可。”
“我知道那个国家,”圣子说,他侧头看着侧殿的窗户,透过彩绘的玻璃,可以隐约看见殿内的人影,“那是我出生的国度,被推翻的国王是我的父亲。”
神官不知道圣子是如何知晓这件事,与他的诞生有关的一切在神殿里不存在相应记录。圣子是不需要父母的。
“不用担心,我清楚只有尊神才是我的父亲。”圣子微微笑着说,“至于布拉索里死去的男人,他只是恰好给予了我骨血罢了。”
神官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说:“您能这样想再好不过。”
教皇晚些时候听说了这件事,他在神殿的高塔上找到圣子。
夜晚时分,圣都的金顶隐藏在黑暗之中,唯有窗户中透出的灯光,圣子在塔上凝视着仿佛浮于黑暗之中的灯火。
“你是何时知道你的出身?”教皇问道。
“我翻看过神殿的记载,在我出生的那一年,教廷减免了那个国家十年的赋税。”圣子恭谨地回答。
“你人间的父亲已经离世,而你的母亲下落不明。”
“这是顺应规律的事。”圣子说,“我听说,原来的国王荒淫无度,压迫百姓,他被他的民众所抛弃,就得更换一个新的国王,神也认同这件事。”
教皇也看着塔下的城市,每一处灯光后,都是一个家庭。教廷里的神职者都是将自己献给尊神的人类,可他们仍有着俗世的纽带,依旧会娶妻、生子,享受凡世的天伦之乐。
哪怕是那些立下誓言,一生不再娶妻的人,也曾有过父母,有过寻常的童年。
唯独圣子与人间的任何人都没有牵绊,他是神眷之子,是神在人世间的化身。
教皇微微叹息,那声叹息消失在夜风里。
29.追兵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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