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湘不了解此人性子,只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可靠同伴:“晏公子的反应总能比我快,稀里糊涂演到最后,我都快捋不清楚逻辑,他却可以行云流水地接话。”
“确实。”
月梵轻抚下巴:“我还以为晏公子定会一本正经,不愿随我们胡说八道——没想到演技超群,手握戏眼大权。”
温泊雪有感而发,悄然传音:[晏公子模样好看,演技也如此出色,如果生在二十一世纪,当演员肯定比我有前途。]
[他的性格,恐怕不适合演戏。]
谢星摇却是笑笑:[否则保不准哪天你就能看见热搜第一条,当红影星晏寒来出言不逊、暴打片方。]
这人的性子古怪又孤僻,要他抛头露面,必然不可能。
她说着侧眸,瞥向不远处那件鸦青外衫。
晏寒来身形颀长、宽肩窄腰,衣架子般将它撑得恰到好处,但不久之前,这件衣服曾是披在她身上。
这个念头来得莫名其妙,谢星摇皱皱眉,把它抛之脑后。
甫一抬眸,居然见到晏寒来极淡地看她一眼,在视线相交的刹那,少年不动声色挪开目光。
他瞧她做什么。
谢星摇思忖一瞬前因后果,倏而抿唇笑笑,足步轻挪,靠近他身旁:“晏公子,想让我也夸夸你呀?”
少年回以一声冷嗤:“谢姑娘想象力天马行空,或许能靠撰写话本发家致富。”
他仍是平日里常见的不讨喜模样,说起话来好似刺猬,谢星摇被小刺轻轻一怼,面上却并无羞恼。
她已经找到同晏寒来相处的诀窍——他愈是嘴硬,她便愈发纵容,只要顺着他的心意,凶巴巴的冷硬刺猬便会瞬间瓦解,最终落荒而逃。
“说得也是。”
谢星摇慢悠悠行在他身侧,往手心哈出一口热气:“其实吧,我也觉得晏公子挺厉害的。”
晏寒来别开脸:“谢姑娘无须刻意讨好。”
“真心话呀。”
她扬唇笑开:“晏公子莫要妄自菲薄,今日若非有你的临场发挥,我们一行人定会暴露身份。那些话怎么说来着,足智多谋、能文能武、随机应变,很厉害的。”
谢星摇说罢抬眼,飞快与另外几人交换一个眼神:“——对吧?”
月梵与温泊雪啪啪鼓掌,云湘笑得眉眼弯弯,跟着二人的动作,生涩拍起手来。
晏寒来:……
好一群仙家弟子、名门正派,他看他们倒像是魔道中人。
心烦意乱的狐狸无言蹙眉,只当不认识这伙人。
他们顺利取得古祭司遗物,接下来需要做的,便是等云湘施展术法、与遗物中的须弥血统生出感应,再经由古书,找到藏匿神骨的位置。
“毕竟过去了三百多年,祭司不断更改,感应血脉会花去一些时间。”
温泊雪想起原文剧情,若有所思:“今日飞天楼乱成一锅粥,妖魔心觉不对、必然会去探查书房。它们发现古祭司遗物不见踪影,肯定就在不久之后。”
“也即是说,不久之后,妖魔便会在全城范围内大肆搜查。”
月梵沉声:“像这样大大咧咧待在城中,铁定不会安全。我们不如先行出城,去须弥教的地盘慢慢研究。”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谢星摇点头:“好。”
*
今夜风雪正盛,冷意凌然如刀。
朔风城中尚有一些人间的烟火气息,置身于暖光之中,不会觉得太过寒冷。然而一旦出了城门,便有来自荒野群山的冷风呼啸而至,寒气森森,几欲刺入骨髓。
谢星摇纵使用了法诀,还是被冷得一阵哆嗦。
须弥教藏身的山洞位置隐蔽,加之用了等阶颇高的障眼法,更是完美融入雪景之中,难以分辨出清晰轮廓。
得知一行人取得古祭司遗物,常清姑娘下意识笑了笑。
她年纪不大,生有一张清丽温雅的面庞,奈何朔风城突逢大变、人人皆是苦不堪言,身为苟延残喘的幸存者,比起微笑,她更习惯于沉下脸色,不自觉蹙起眉。
“我有一事想不明白。”
谢星摇飞快窜进洞穴,靠近一簇温暖火光:“既然须弥教有古祭司遗物在手,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没用它感应仙骨?”
“我们曾经尝试过不少次,但仙骨气息太弱,每次皆以失败告终。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进行感应。”
常清敛眉摇头:“直到魔族攻城,我们才听说仙骨之力得以复苏,甚至被魔君察觉了气息。然而当夜事态紧急,须弥教皆在竭力屠魔,根本来不及感应。”
“等我们找到仙骨,落川的支援应当也能即日抵达。”
云湘迟疑片刻,缓声道:“待一切准备妥当,我们便攻入朔风城。”
常清如释重负:“多谢大祭司。”
她心中藏了心事,不消须臾,忽而再度开口:“请问——”
这两个轻轻出口,迟疑停在舌尖。
谢星摇看出她矛盾的神色,温声接道:“常清姑娘,可是想询问关于你兄长的事情?”
常家兄长叛逃以后,几乎成了家中不可谈及的耻辱禁忌。当初向一行人提起常欢,她并未报以太多希冀,没想到谢星摇牢牢记在了心中。
常清一怔,朝身后看上一眼,确认无人靠近,无言点头。
谢星摇道:“我在飞天楼里问过几个侍从,可曾听说‘常欢’的名姓,他们皆称他是须弥教分坛祭司之子,至于更多去向,就全然不知了。”
眼前的年轻姑娘沉默稍许,似是早有准备,无奈笑笑。
“妖魔攻城、我们狼狈出逃之后,我托不少人问过他的去向。”
常清压低声线:“叛逃之人,往往会在魔族那边觅得一个小差事,但他仿佛一夜之间消匿了行踪——”
她说着长睫一颤:“后来我才知道,妖魔压根看不起那些叛逃的人族,其中不少人在宣誓效忠以后,便被它们当作食物吞吃入腹了。”
月梵心下一动,好奇抬眼:“常清姑娘,听起来和兄长关系很好。”
“毕竟是一家人啊。”
常清笑:“我哥对须弥教生不出兴趣,平日里最爱捣鼓咒术阵法和一些小玩意儿,为此时常同爹娘生出争执。不过……你们看,这手环便是由他所做,上面附了些复杂的咒法,能根据天气冷热调节身体温度,冬暖夏凉。”
她说着抬起右手,少女手腕白皙精致,环绕于其上的,是串银白色小链。
谢星摇用神识探去,果然有纤盈灵力悠悠不绝,四下尽是寒意刺骨,手链却有暖意散开。
“爹爹觉得他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其实——”
常清细语出声,然而话未说完,便听身后一道低斥:“常清!”
这声音来得毫无征兆,谢星摇被吓得挺直身板,循声望去,对上一双凶冷的眼睛。
“家丑不可外扬,你想叫人看笑话么。”
中年男人跨步而来,衣袂拂过萧瑟空气,引来一阵冷肃寒风。
目光极快掠过常清,望向另外几人时,男人面上浮起一丝苍白淡笑:“小女多言,诸位还请见谅。”
许见他们欲言又止,男人重重咳嗽几声,哑声解释:“各位有所不知,常欢性情顽劣,与须弥教多有不和,甚至曾口出狂言,诋毁须弥。我们供奉多年的古祭司遗物……便是由那孽子亲手交予了魔族。”
常清闻言面色灰白,垂眸咬牙。
温泊雪一愣:“由他?”
“那日天象大乱,临近深夜魔气冲天。我们皆知大祸临头,妄图以命相搏,不知多少人为此被挫骨扬灰。可常欢——”
男人眸色骤沉:“他察觉不对,立马闯入供奉遗物的禁地,待得魔族攻来……是他捧着古书,将其送入妖魔之手。”
倘若仅是叛逃,或许还能找些迫不得已的理由,奈何有了这一行径,便再也寻不出借口。
月梵觉察出气氛尴尬,尝试着转移话题:“对了,我有一事不明。”
见男人扭头,月梵凝神正色:“既然妖魔拿到了古祭司遗物,据我所知,有好几个须弥教的教使于当夜叛逃。他们同样习过须弥咒术,应当能与仙骨生出感应,为何直到今日,妖魔仍未找到藏匿仙骨的位置?”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男人蹙眉:“或许他们血脉不纯、咒术不精……无论如何,只要邪魔尚未寻得仙骨,我们就还有反击的机会。”
他话音方落,角落里的云湘突然惊喜开口:“找到了!”
“这么快?”
温泊雪心下一惊:“确定没问题吗?”
血脉感应的术法并不简单,他记得在原文里,云湘用了整整一柱香的功夫,才从中窥见仙骨所在。
云湘已褪去易容术,恢复了平日里清秀少女的模样,闻言扬起下巴,颊边碎发悠悠一晃:“当然啦。你们看,这道蓝光指向北方,预示我们应往北走。”
谢星摇循声望去,果真见到一道幽蓝色细线徐徐生出,似有似无漂浮于半空。
“我已与仙骨有了神识交汇,即便没有细线,也能自行寻见它的方向。”
云湘踌躇满志,眉宇间满溢稚嫩少年气,说罢扬眉笑笑:“大家随我来吧。”
说老实话,从一处温暖的小窝迁徙到空旷荒野,四面八方寒风阵阵,无异于自天堂堕入地狱,堪称人生十大痛苦之事。
谢星摇往手心哈出几口热气,跺跺脚边厚沉沉的积雪:“还远吗?”
那条用来引路的蓝色细线过于明显,为了防止被魔族发现猫腻,云湘消去了蓝光,只凭识海里的印象赶路。
晏寒来瞟她,似笑非笑:“谢姑娘刚来北州见到雪,可不是这副模样。”
谢星摇面色不改,理直气壮:“我就是喜新厌旧,晏公子头一回知道?”
“快到了。”
云湘笑笑:“几位之前都未曾见过下雪吗?不妨试试打雪仗堆雪人,我在北州生活这么久,至今觉得雪景很是有趣。”
谢星摇只在影视剧里见过打雪仗,自是欣然应下:“好!”
此地多是平原,北方则被巨大的吞龙雪山横贯东西。
连天大雪无处不在,于天边织出密不透风的巨网,放眼望去苍茫无垠,也难怪魔族寻不着仙骨。
当众人渐渐靠近吞龙雪山,顺着连绵山道徐徐深入,绕过不知第多少个岔道口,云湘终于停下脚步,抬眼四下打量:“到了。”
她说着往前,手中古书发出嗡然轻响,伴随一道法诀掠过,眼前积雪轰然消散,竟现出一处隐蔽山洞。
谢星摇往前一步,借由天光晦暗,隐约看清洞穴中的景象。
修真界为何如此有病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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