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江梦枕望着她温柔如水的眼波,心里熨帖温暖,柔声答道:“弟弟知道了。”
江梦幽拍了拍他的手背,“走吧,永安伯的两个夫人把宴席摆到了楼阁上。”
“为何会有两个夫人?”
“一个是妾抬的妻,一个是后娶的平妻,”江梦幽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略有些门第的人家,都没有妾抬妻的道理,娶平妻更为公侯贵胄所忌。正妻执掌中匮,若平妻不掌、何谓平妻?若两妻并掌,内宅必乱,成何体统?”
江梦枕疑惑道:“那永安伯的原配呢?”
“听说生育嫡子时伤了根本,没几年就去了。这嫡子更是可怜,两个后母都又生了儿子,如今哪儿还有他容身之地?活得必是如履薄冰。”
说着已走到人多处,二人默契地止住话茬,与往来人等客套交际起来。永安伯的两个夫人果然争奇斗艳、互不相让,有两个下人不知该听谁的吩咐,一个搬来玉嵌芍药花另一个捧着七宝珊瑚树,转身时狠狠撞到一起,玉石珠宝霎时崩散落了一地。
两位夫人脸上都不好看,众宾客更是面面相觑、颇为尴尬,幸而这时候陪坐的清客娘子灵机一动,上前解围道:“都说京都富贵、朱门锦绣,我今日才算见到,真是珠玉铺地而不稍惜。赏花宴作诗联句乃是旧例,我这没见过世面的人私想着,若是把这侯门公府中的富贵之景一联写尽,那才好呢!流传出去也叫我等庄农们长长市面、开开眼界。”
“恭维的话听得也多了,只是难得她的急智,题目倒也有趣。”宴席中年纪最长的武阳伯夫人接话道:“晋王妃,您看好不好呢?”
江梦幽微笑点头:“自然是好。”
座中除了诸位王公夫人外,还有各家贵女、嫡哥儿,许多人都摩拳擦掌地欲要一展才华,给各位当家主母留下印象、搏个名声。
有人起身指着席前的金银碎玉说:“风吹金荷叶,雨打翠芭蕉。”
众人都赞了一声“好”,又有数人起身吟句,无一不是金堆银砌、满篇珠玉,坐在武阳伯夫人身边的小哥儿长得十分纤细俏丽,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也起身道:“身轻腰金重,慵闲枕玉凉。”
“越发好了。”江梦幽眉眼弯弯,她知道江梦枕素来不爱出风头,但他初到京城,正是要将名声震一震的时候,因此笑道:“我这弟弟也识得几个字,定要他也说出一联。只是他从小面薄,若说得不好了,还请各位担待。”
“王妃说哪里话来,”永安伯的平妻忙说:“公子必有佳句,我等恭听。”
江梦枕站起身来,此时日已偏西、却还未落,楼下的仆从们早早地开始点灯,他想起古人有一句“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何其辉煌典丽,便张口拟了一联:“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
这一句不从金玉着眼,又非公侯富贵人家所不能,众人诧异抚掌道:“江陵侯府到底是累世勋贵之家,吾辈不能及!”
武阳伯夫人身边的小哥儿手都拍红了,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江梦枕,山中小鹿似的真挚可爱,江梦枕也对他微微一笑,二人心中都有相识结交之意。
宴席散场之时,那小哥儿果然赶上来,在江梦幽的车驾前向江梦枕行了一礼,急急地说:“我乃武阳伯幼子,今日得见江公子,心里实在欢喜极了!如不能结识,实为平时大憾,因此唐突冒犯,万望恕罪。”
“哪里!”江梦枕赶紧还礼,“我也有此意 ,正想请姐姐代为引荐。”
“那我可等不及!你也爱作诗吗?我名叫武溪春,字桃源,江公子有字吗?”
江梦枕笑着摇头,“无字。”
“那我送你个字,可好?”武溪春直白纯稚,性子中有些痴意,这会儿已把江梦枕当成了知己一般,“依我看,华胥二字最切——若非华胥梦里、姑射山中,再也找不出你这样一个人来!”
“我怎么当得起呢!”江梦枕拉起他的手,“我现住在齐侍郎府上,齐夫人是我的姨妈。过几日我下贴请你,你定要来。”
“我真恨不能现在就跟你去!”武溪春眼巴巴地看着他,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忽然听见“喵”的一声,有只雪白的小猫跑到二人脚边,亲昵地打转儿磨蹭。
“诶呀,好可爱!”武溪春抱起猫,问旁边侍立的永安伯府仆从:“这是你家的狸奴吗?”
仆从道:“回公子的话,府里从未见过这猫。”
“那我可就抱走了!”此时武阳伯府那边派人来催,武溪春举着小猫的爪子向江梦枕挥了挥,恋恋不舍地告辞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觉腰金重,慵便枕玉凉。”——寇准《句》,有修改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韩翃《寒食》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白居易《宴散》
【混沌凿窍】寓言出自《庄子 应帝王》
第6章 金银项圈
武溪春兴冲冲地迈进听雨楼的时候,齐鹤唳正叼着根草躺在假山上。时至夏初,草虫啁啾,他这些天有点奇怪,有时身上满是劲儿,打十套拳也用不完,有时又疲懒无聊,心里时而有股说不出的愁绪,说不清是什么、更不知道该向谁去诉说。
他摸着脖子上的项圈,眼望着天上飘来飘去的云,夏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晒出些惺忪的困倦,却不知这个梦中有没有人从墙下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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