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梦枕在侯门公府中长大,虽然性情温柔、心防却重,不用人说,自己便把那易惹事端的情根爱芽掐去了。他不似武溪春那样一腔热忱,在感情上尤其审慎、极难打动,他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江梦枕自己也不知道。他想象不出那个的人眉目身量,也不知道怎样的因缘契机才能让那个人走进他心里。
他把云团放到小桌上,用毛笔沾着淡墨写下一句诗:“珍重芳姿深闭门”。隽秀的字迹墨痕浅浅,小猫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爪子踏进砚台里,在宣纸上踩出好几朵梅花印。江梦枕轻轻一笑,他所掩闭的不仅是听雨楼的门扉,更是矜持高华的心扉——像他这样的人,就算真的爱恋上什么人,也绝不会主动显露出心意,所有的隐秘心思皆被重重掩藏,不肯轻易露于人前,深恐为人所知、被取笑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鹰视狼顾”——“司马懿鹰视狼顾,不可付以兵权;久必为国家大祸。”《三国演义》
“珍重芳姿深闭门”——原句为“珍重芳姿昼掩门”,《咏白海棠》薛宝钗,《红楼梦》
第13章 红豆相思
江梦枕放下笔望向窗外,但见暮色四合中,有个人提着花灯远远而来,一个绛红色的影子小燕子般向他飞过去,两个人头碰头地说了会儿话,一起走进听雨楼来。
朱痕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公子,二少爷来看您了!”
“梦哥哥,我听朱痕说你身子已大安了!”齐鹤唳随手把莲花灯交给身后的人,兴奋地说:“今晚朱雀大街有灯会,咱们一起去看灯吧!”
江梦枕笑道:“我怕人多,还是不去了。”
“人多我可以护着你呀!”齐鹤唳见他仍是摇头,扭身欲要拿回莲花灯,“那这个送你,也是个过节的意思。”
朱痕的脸色立时难看起来、抓着灯不撒手,江梦枕怕他们为盏灯闹起来,连忙说:“花灯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不必给我,你们留着玩去吧。”
“我特意买来...”送给你的,齐鹤唳嘟囔着说了一半,他有点委屈地低下头,实在不明白莲花灯不过是让人帮着拿一会儿,怎么就易了主。
江梦枕以为他心疼花灯,便道:“好啦,以后梦哥哥陪你去逛灯市,把鸣哥儿喜欢的花灯都买下来,好不好?”
“真的?”齐鹤唳仰头问:“什么时候去?”
“明年、或是后年,总有机会的。”
齐鹤唳心头一喜,暗想着这也算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了。
“碧烟去做汤圆了,是我们江陵的口味,你一会儿尝尝和这里的元宵有何不同。”
齐鹤唳欣然点头,碧烟很快端上了糯软精巧的汤圆,江梦枕用汤匙舀出一个吹了吹,亲手喂给他吃。浓香的红豆沙饴糖般流入口中,齐鹤唳眯了眼睛,再多的愁闷也都烟消云散了。
“红豆汤圆好吃吗?”碧烟笑着问。
“好吃啊,有诗为证!”齐鹤唳念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小小的人儿,懂什么相思呢!”
众人笑了一阵,碧烟把齐鹤唳送到门口,听雨楼的门乍一推开,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匆忙远去的脚步声。碧烟左右顾盼没瞧见人,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齐鹤唳却知道,那必定是他大哥。
满月照在草木上,疏疏如残雪,齐鹤唳默默念着方才在江梦枕桌上看到的那句诗:“珍重芳姿深闭门...”
这几个字仿佛正是江梦枕的写照,他将齐凤举关在门外,令齐大少爷只能如凡人望月、空自嗟叹;而齐鹤唳被允许进入屋里,不过是江梦枕怜小惜弱、以为他不懂相思,于齐鹤唳而言,一如猴子捞月般徒劳无功——无论多近、触到的亦只是虚妄幻象。
嘴里红豆沙泛出苦涩的余味,齐鹤唳希望自己能赶快长大,又深怕当他不再是一个孩子时,便会被江梦枕一视同仁地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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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梦枕的生辰在二月十五花朝节,齐夫人有意为他办一场寿宴,但江梦幽提前把人接了去,到底没让她献上这个殷勤。
齐鹤唳捧着好不容易淘换来的白玉小猫镇纸跑进听雨楼,他本想拜托朱痕,等江梦枕从王府回来,把这份礼物特别呈上去,可朱痕朝堆着许多贺礼的桌子努了努嘴,根本不应他的话。近来朱痕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常常似嗔似愿的、好像齐鹤唳欠了他似的,齐鹤唳压着火从街上买了些小玩意儿讨好他,却被他从窗户丢了出去,闹了个没趣儿。
花落时,便到了齐鹤唳的生日,他的生日连周姨娘都记不清楚,合府更没有人知道、知道了也没人在意。他花了几吊钱,求厨房的老嬷嬷煮了一碗面,咬破溏心蛋时在心里偷偷许愿,希望这一年里他能长些个儿头、比江梦枕高些才好。
在春天即将过去时,京里后宅中出了一件大事,在例行举办的赏花宴上,永安伯府嫡长子安致远与武阳伯府幼子武溪春,被人撞见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
江梦枕用手帕捂住嘴猛咳了一阵,语声嘶哑地说:“备车,快去备车!”
“公子,我知道您与武公子交好,只是你去了又能做什么呢?遇见这样的事,别人躲还来不及呢,现而今巴巴地赶去,恐连您的名声都要带累了!”碧烟拦着他劝:“何况,您正犯着咳疾,也得为自己的身子想想... ...不是奴婢狠心,您过几日病好了再去,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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