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梦枕放下毛笔揉了揉眉心,很慢地说:“这都不要紧,今天的事,我也该和你有个交代... ...朱痕被太太罚去庄子了,昨儿我已答应他做你房里的人,这件事我没做好,很对不起你。”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为什么不骂我呢!”齐鹤唳浑身像被针扎似的难受,“我一直在让你受委屈,还害你受罚,你该怪我怨我恼我的!怎么反说对不起我呢?这不是诛我的心吗!”
齐鹤唳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打,江梦枕却摇头道:“为夫君纳妾,本是我份内之事,你若忘不了他,过些日子让人把他从庄子上偷偷接回来,买个宅院养在外头也就是了。”
经过这一夜一天,江梦枕已想得很清楚,他与齐鹤唳怕是做不成他父母那样的夫妻了,他必须尽早调整心态,不再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免再次心伤。
“我说了我不要他!”齐鹤唳心里又酸又涩,他鼓起所有勇气,在生前死后压制着他的齐凤举的牌位前,强压着自卑剖白心迹:“我喜欢的是你,梦哥哥...我好喜欢你!”
齐鹤唳简直是孤注一掷,他将数年来深埋在心底的话大胆吐露,奢望能得到心上人的一丁点回应,一颗心如同被悬丝吊在腔子里,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趴在墙头的孩子,江梦枕对他笑一笑,他便快活得晕头转向,可若是江梦枕对他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他就会立时生不如死。
齐鹤唳本以为,最糟的结果就是江梦枕深感被冒犯、怒冲冲地呵斥他不要痴心妄想,哪想到江梦枕反应极平淡,他只是“嗯”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就当你现在喜欢我吧,但以后早晚也是要纳妾的...”
他不信他!齐鹤唳所有的感情都被他轻飘飘的否认了,他不知道他爱了他多久,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少勇气才说出这句好多年来不敢出口的表白的话。
齐鹤唳张了张口,江梦枕大抵觉得他的感情很轻贱,一如那些逢场作戏的男人,对着谁都能说出喜欢爱慕的话,屋外北风呼啸,好似齐凤举的牌位发出的嘲笑声——也许在江梦枕心里,只有哥哥的感情才是贵重的、才配他正眼去瞧一瞧。
齐鹤唳低下头再说不出话,江梦枕见他久久无语,用手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轻声说:“二少爷,成亲后我们还没有好好地聊一聊... ...这世上有许多种夫妻,不知你想和我做哪一种呢?”
齐鹤唳没言声,只用那双极黑的眼睛盯着他,静静等着江梦枕的下文,“有的夫妻相看两厌、犹如寇雠,有的夫妻貌合神离、各自寻欢,你要和我做这样的夫妻吗?”
齐鹤唳当然摇头,江梦枕又道:“有的夫妻表面和睦、私下冰冷,不过场面上过得去,有的夫妻相敬如宾,妻子执掌中馈,妾室得宠伺候夫君,这样又如何呢?”
齐鹤唳还是摇头,江梦枕捂着嘴咳了几声,“还有种夫妻,夫是夫、妻是妻、妾是妾,各安其位、各守其职,夫君给妻室敬爱尊重、分得清主次,妻子也不会嫉妒多事,如此好不好呢?”
齐鹤唳忍不住道:“为什么一定要纳妾呢?不能只有夫妻两个人,一辈子相守吗?”
“世上当然有这样的夫妻,却不是人人都能有这样的福气,若非二人命中有缘,又是用情至深且性格坚毅的人,是绝做不到的。”江梦枕叹息般地说:“人生的诱惑何其多?与其许下誓言最后违背,不如一开始就说的明明白白... ...二少爷,我只求与你做第三种夫妻,你给我体面,我也会做好本分。”
齐鹤唳被他的话深深所伤,江梦枕否定了他的感情、也否定了他这个人,他紧握着双拳,死死地盯着齐凤举的牌位,问出了他一直不敢直面的话:“如果...如果你嫁的人是哥哥,你也会和他说这些话吗?”
江梦枕怔了怔,但他脸上一瞬间温柔期待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他是相信齐凤举能做到的。齐鹤唳的眼泪险些涌了出来,他觉得好不公平,因为齐凤举已经死了,他留在江梦枕记忆中的只有美好,每一次回忆起来都会再披上一层柔光。齐凤举因而更加不可战胜,他在江梦枕心里不可动摇、成神成圣,而齐鹤唳被一介肉身拖累,凡人无论多么努力,也不可能战胜仙佛!
因为已再没机会证明齐凤举做不到——所以他一定能做到;
因为未来还有无数考验和诱惑等着齐鹤唳——所以他一定会犯错,一定比不上哥哥。
齐鹤唳满心不甘,他使劲咬着牙,嘴里弥漫着血味儿,一字一字地说:“哥哥能做到的,我都会做到。”
这仿佛是一种宣战,用肉/体凡胎去向飘渺的想象宣战,因为齐凤举已经死了,所以他是全能的、是什么都能做到的,那时的齐鹤唳确实天真,他凭着一腔血勇和对江梦枕深切的感情挑起了这场注定会输的战役,却不曾预料到,在他打败齐凤举之前,已经先把自己逼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只是梦枕,评论区的各位也大都觉得齐二比不了齐大呢哈哈哈哈,
可又怎么知道,齐大不会变坏?
这一生不过到头,就无法证明矢志不渝、情有独钟,
歌词唱得好啊:多少人相濡以沫二十年,却输给天真或妖艳的一张脸。
但齐大已经没有犯错的机会了,
这就是死了的白月光的威力,摊手。
第34章 万中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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