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军之中,虽然充斥着大量的文职人员,比如军法官、作战参谋、战地记者等等,但是这些人的训练却从来没有间断过。
甚至连随军的辅兵,都是要随时训练,配备刀枪武器。
这些人战斗力不足,但是却懂得战阵,而且也是上过战场,经历过大战的,尤其是新一师这样的虎贲之师,更是号称人人可战,人人敢战。
此时卢木兰站了出来,刹那间仿佛一并火把点燃了暴躁的干柴。
众人迅速组成了军阵。
河渡寨又是个军粮、军资转运的渡口,囤积的长刀、长枪自然不少。
当下各分人数,取了长枪,列成两个三十人的小方阵。一如大战样式,前者持枪,后者持铳,将鸳鸯杀手夹在阵中。
鞑子攻城至此,足足三五波过去,却没想到明军竟然列阵出击。他们如同多疑的土鸡瓦狗,后撤数十步,不敢下马接敌,只是静观其变。
卢木兰手持长枪,走在方阵最前排,突然想起了江南水光,那时自己正是垂髫之龄,与族中兄弟们骑竹马,弄青梅。回忆中的景色匆匆变幻,又浮出自己年在豆蔻,服侍伯父与父亲对饮高歌。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当时伯父唱的就是乐府中的《战城南》吧。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没有鼓点,卢木兰踩着沙沙步伐,情不自禁高声唱了出来。
“野死不葬乌可食!”王大武不曾读过《汉乐府》,但对这句悲壮的豪言却有着切身体会。他循着卢木兰起的调子,高声呼应。
大丈夫战死沙场,何必要马革裹尸?就让这些乌鸦吃了吧!
“战城南!”“死郭北!”
“野死不葬!”“乌可食!”
两个方阵轮番唱和,人人都秉持必死之心,毫无畏惧地重重朝前踏去。
鞑虏骑兵听不懂歌声中词意,但能感受到必死无憾,慷慨就义的果决。
这是不死不休的誓言!
“阵~停!举~枪!上~铳!”王大武嘶声喊道。
黑洞洞的火铳指向了数十步开外的鞑子骑兵,只等他们冲进破甲射程。
鞑虏之中有人动了动,旋即看到同伴并没有跟上,只得勒马,缓缓退了回来。终于,统领这支人马的虏将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终于发出一声长啸,拨转码头,朝东南疾驰而去。
阵列在前的明军,望着奔驰而去的鞑虏,纹丝不动,仿佛铜塑。
跑远了的鞑虏停下马,又回首看了一眼这简陋的寨墙,以及死战不退的明军,还是只能纵马远遁,再寻别处渡河。
新一师,师部,高级作战会议。
武将皆列席,卢木兰第一次以备受瞩目的眼光参与其中,却显得很是安静。
参谋长一抖青色的披风,声音淡漠的说道:“以后凡是五日内不会废弃的寨子,必须建墙。这次河渡寨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如果寨子有墙,战士可以充分利用火器对鞑子骑兵造成伤害,也就不会让鞑子攻破寨门,平白增添损伤。”
“讲真,这一战,并无可圈可点之处,个人勇武的时代,随着我军大规模使用火器,就应该退出军队的舞台了。”
廖耀兵听了略有心虚,垂着头没说话。
河渡寨因为过于简陋,寨墙其实就是一排原木打入壕沟里,跟清军营寨的营造法式一样。当时只是想着够用就行了,实在不行就废弃掉,反正兴城河不缺渡口,只要有渡船很多地方都可以横渡。
结果却发生了河渡寨之战,战斗激烈程度甚至比宁远防御战还要高出一线。
“廖耀兵。”高燕突然道。
“卑职在!”廖耀兵连忙起身应道。
“我打算在宁远城再放两个团,仍旧由你指挥,能给我带好不!”高燕喝问道。
该批评的地方要批评,但是廖耀兵的带兵能力,却值得肯定的。
“卑职愿以性命担保宁远不失!”廖耀兵朗声道。
高燕这才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参谋长,道:“打过的胜仗,栽过的跟头,都要时时回味,不要再犯同样的差池。其他也没必要多说什么,诸位都是老于战阵的了……一团长,把手放下,我不追究谁的责任。”
“报告师长!”廖耀兵的团长索性站了起来,“师座,廖耀兵都管理两个团长了,在卑职手下有些不合适了。”
一团长的郁闷合情合理,自己才管理一个团,而自己手下已经管理两个团了,这不是支强干弱吗?
“你是想……”
“卑职恳请师长把廖耀兵调过去任旅团长。”张英倒是爽快,没有扣着人不放,就连廖耀兵都忍不住感激地看着上司。
“不过人走可以,但是兵得留下。卑职这边实在是捉襟见肘了啊师长!连连大战,一团损失最为惨重,军中精华已然不多,实在是没有实力接济别人。”张英诉苦道。
在一团长看来,你廖耀兵虽然是兄弟,你升官弟兄们看着你高兴,但是你不能提分家,分家就过分了。
高燕脸上一红。正要说话,只听廖耀兵道:“报告!卑职恳请本部人马暂不调回。师长,两个团的新兵连人都没杀过,没有一部老兵带着如何能成就战斗力啊!师长!明鉴啊!”
一团长瞪了一眼廖耀兵,当场骂道:“怎么,小崽子,这是要分家了?”
“团座。”
“屁的团座!当初在天津卫,是老子给你挡的弓箭!怎么,老子左臂断了,你这右臂还要拆我脚吗?”
高燕看了看参谋长。参谋长在一旁冷笑,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高燕一怒:“都废话那么多干嘛!等打完仗再说!一团长,你这一心盯着自己的碗里的食可不好!哪有那么多胡思乱想的事!廖耀兵是你的属下,他手里人多。你不也是水涨船高么!”
一团长只好垂头听训,心中暗道:现在都是各部分别记功,廖耀兵在宁远打得再漂亮,我在河西,这战功也是半点都捞不着啊!
卢木兰在旁听席上偷偷抿嘴,颇有些幼年时看兄弟姐妹们斗嘴的感觉。她记得训导官准则里有一条:让战士视军营如己家,视袍泽为手足,视官长如父母……就是说现在这个状态么?
河渡寨之战结束之后,卢木兰也在战士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色彩。之前他们看她只是个军官。如今却是“自己人”。
“廖耀兵,你说说热气球用的怎么样。”参谋长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廖耀兵保住了老兵,总算安心了,将热气球带来的便利细细说了一道。一般而言,冷兵器时代的两军对垒,间隔不过五里左右。否则战士到达战场距离太远。势必会疲惫不堪。将领也会自然控制驻扎的位置,不让自己离开战场太远。
而这个距离正适合热气球和千里镜的使用。
只需要在脑中想一想,就能明白将敌军布阵尽收眼底能带来多大的先机。更加不用担心敌军藏有偏师奇军。也可以事先知道敌军各部部署位置,这简直就像是跟人打马吊却能看穿牌面一样。
高燕听得心痒,当即让参谋写信给大都督府,请求配装更多的热气球。他听廖耀兵描述,以为只是个大大的孔明灯,张口就要一百具,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一种超越时代的产物。
大明总共只制成了六具。
其中有一具存入皇家技工学院的博物馆,还有一具进贡给皇帝,真正能够配备军中的只有四具。
参谋长并不觉得“一百”这个数字有多少。到了师一级,每天见到的数字动辄以万为单位。尤其是在军资上。数量过低的军械根本无法发挥战斗力,比如斑鸠脚铳就是例子,虽然威力大。但因为配装数量少,所以没有特别醒目的成绩。
只有等这份报告漂洋过海抵达天津之后,才会成为载入史册的笑话。
此时的天津已经热闹得沸反盈天,辽东的战事似乎被遗忘在了角落里。
还有什么大事比光复神京更重要的呢!
……
三月三十,在两白旗离开北京之后四天,两红旗的大队人马也急匆匆撤离了北京。他们明知明军有过夜袭的前例,但仍旧在夜里赶路,显然是多一天的都不想呆,恨不得早日赶到山海关。
相比北京这座陌生的城市,山海关给他们的感觉更加浑厚,更有安全感。因为那里没有充满了敌视的目光,也没有随时可能带来厄运的爆炸,或是有毒的井水。而且,山海关还从未被人攻克过。
不等两红旗走远,留守北京的汉军旗和绿营就选择了投降,恭迎明主。
徐敬业作为皇帝赐姓的功勋,军中地位显赫,自然有很多人偷着来报信,很快就知道了北京城中的虚实,眼看光复神京的功劳就落在自己手上,不由激动万分。
“速传红旗捷报:神京大定,只等天军入城戍卫。”徐敬业当即派出塘马,前往天津行辕报信。
塘马也是兴奋不已,如此天大的好事终于轮在了自己头上,连忙出门套上了大红靠旗。等参谋写好报捷文书。塘马便马不停蹄地朝天津飞奔而去。
第793章 三百年再复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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