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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拜声虽来自四面八方,可没入五色神光后,再无半点声响,能听见的除了周继君和水麒麟外,便只有孔宣。
无数载的风雨沧桑,见惯了大风大浪,可当周继君在自己的五色神光中传教化道意,得朝拜之念时,孔宣如不波古井般淡漠的心境还是裂开一条缝隙,面色冷硬,心情复杂。另一半的君子道意化作长虹,横冲直撞在五色神光中,虽入轮回,却未泯灭,反而让轮回界的道意渐渐变得惫乏起来。
君子不器,可易世情,如海纳百川,亦如风平万类,波澜不惊。
周继君收得数万朝拜之念,又在五色神光中寻觅得一丝破绽,可他的心底却惶惶不安着,眉头绞成结,神色变幻。传教化于天下,收归朝拜之念,不久之前遥望长安城,那一佛子一儒生皆如此,是为成圣的先兆,不料这先兆居然再现于己身。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周继君此生誓愿斩圣,又岂能成圣。
心头一紧,周继君努力分出几丝道力,硬是将朝拜之念推阻出去。数万怀着君子道意者寻不着那朝拜之人,心中恍惚不安,转眼隐隐觉察到东胜之南还有一人,其道意近似君子道,不由得纷纷向他匍匐朝拜。
拾道力散去朝拜之念,伪恶两道偷得空隙,不甘地升腾而起,和真君子道意并行于体内穹宇。周继君气血翻覆,身躯微颤,真君子法身转瞬消逝,幸好余一条真君子道意肆虐于五色神光中,周继君不及多想,趁着五色神光惫乏之机,猛地揪住麒麟的鳞甲,口喷鲜血,抽身疾退。
一招五色神光,五方轮回界,竟然未能将君公子收入其中。遥遥窥望的诸强无不露出惊骇之色,心神掠过面色周继君,各自沉默着。而在天头云间,孔宣面上浮起一抹病态的红潮,也是沉默着。五戒轮回竟被人用如此方式破去,而且还不是准提接引,只是一个穹天下品的修炼者,他孔宣如何能接受。即便无法接受,可也已成事实,杀伐征战无数载积累起的信心在这一刻现出一条缝隙,虽然细微,可对于孔宣这等绝世强者,心境上的一丝破绽都足以致命。
“还剩一招。”
周继君不住咳嗽着,身受重伤,可他依旧努力抽出君子剑,强携半圆满境界指向孔宣。
成就真君子法身的那一刻,四面八方朝拜声回响不绝,虽被周继君推去,可却是君子道意第一次得到世人认可。周继君自然无需别人认可,然而只这区区数万人的朝拜,却让他在孔宣的重压下重拾信心,这种感觉玄而又玄,难以为外人道。
即便被破去五色神光,心境现出一丝破绽,可孔宣仍为绝世强者,对于此时的周继君来说,依旧是那座难以逾越的高峰。
“还有一招......”
喃喃低语着,孔宣收敛五色神光,冷漠的逼视向重伤的周继君,无需再用什么战技法术,只要全力一击,他就能将这个愈发厉害的年轻修士灭杀当场。
“这最后一招,便由我来接吧。”
清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长安城里诸强愕然,能避开他们心神的人,天地间寥寥,敢如此和孔宣说话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一手五指,也就那五人而已。
已成荒芜戈壁的两州接壤处,走来一个青衫潇洒的男子,他从西边遥遥而来,所到之处,花开树生山起海现。一路行来,脚步沓沓,每一步落下,原先被孔宣收入五色轮回的山海树木尽数恢复如初。佛家有教化,一树一菩提,心中有明镜,能照大世界。
男子走到周继君身旁,双手合十,淡淡一笑,洒脱的长发根根上卷,化成一团团小鬏,落满头顶。英气的面庞也瞬间变得古朴泛黄,满脸枯荣之相,枯荣之后,是无尽沧桑。
“无量寿佛,燃灯见过两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站在准提背后的圣人,化身前世佛燃灯的接引作了个佛礼,喧声道。
五名圣人此时应当都在抵御山海圣人,接引却突然西来,他的心意周继君甚至远在长安的诸强又岂会不知。世间强者对佛家不满的多如过江之鲫,可独有一人敢亲上灵山挑战佛祖,他一日不死,站在佛祖身后的古佛便一日不安,等了数万年,终于等到这一天,那个亵佛者的心境现出破绽,只有他开始自我怀疑,接引才有把握在不受重伤的情况下将他斩杀,抑或是.....
“无量寿佛,孔施主,回头是岸,善莫大焉。”
接引不慌不忙,口喧佛号,古朴的面容上浮起温厚的笑意。
“我若回头,必要先杀光尔佛。”
孔宣负手而立,淡然说道,藏在袍袖中的那只是捏紧成拳。
“无量寿佛,既然如此,那贫僧只得再入一次地狱了。”
接引轻叹口气,眸中闪过一丝无奈,落入周继君眼中却毫无半丝作伪之感。
“施主有五色神光,贫僧亦有十二诸天,施主请进。”
接引抬起头,眯着双眼望向孔宣,他的目光柔和,目光落下,天地倒转,旋即出现十二诸天,落于孔宣周遭。
那十二天,各有一尊佛陀镇守,遥遥望去,祥云雾霭,生机勃勃。三千弹指的瞬间,孔宣抽身疾退,可他无论飞多快,飞多远,那十二诸天随着他的身形延展开去,饶是孔宣已飞至东天尽头,那十二诸天依旧紧随不舍。
孔宣不是不想战,而是不能战。此时的他已非先前那个毫无破绽的孔君圣,一旦陷入接引的十二诸天中,心神蒙蔽,再难挣脱。
“十二定海珠!”
长安城中,客栈里的男子神色微变,直直望向将孔宣逼至绝境的十二诸天。
他于封神轮回遗失了十二颗定海珠,至今未能寻到下落,谁曾想,它们竟落到接引手中,炼化成十二诸天。
素来淡漠的赵公明此时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怒目遥望向接引。
夺我法宝,竟还大义凛然,佛家戒盗,佛自犯法,当真可恶之极。
轻咳着,赵公明缓步走出客栈,即便他已伤了数万年,数万年未曾痊愈,可此时的他,却不得不全力出手了。
从长安城中探出一股杀机,绝世强者亦为顶尖君圣的杀意,携着山呼海啸之势,直扑接引而去。
第七百一十五章 佛会七日(十五)
(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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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寿佛。”
面对赵公明携着暴怒的出手,接引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功夫喧了声佛号。
“施主犯嗔了。”
话音落下,接引微微仰头,身后遥遥千万里的南瞻部洲尘沙飞扬,席卷洲地,须臾来到接引身后,凝成一座大山。此山高九千仞,纵横万里,飞花浩繁,佛音广布,像极了坐落西牛贺州的灵山。接引站于“灵山”前,翻开左手,“灵山”高高飞起,迎向赵公明的杀意。
“轰!”
“灵山”被轰断两截,尘飞沙走,蒙天遮眼,漫天沙砾中,忽地飞来一只五色奇禽,转眼后尖锐的爪子按上接引的双肩,囫囵一口将接引吞入腹中。
孔雀吞古佛,形势陡变。周继君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扶摇而上的孔雀,心中一阵恍惚。远在长安的赵公明也怔立当场,浓如墨点的眉毛绞成结,半晌,他幽幽一叹,正欲出手收回十二定海珠。
“无量寿佛。果然是残暴杀生的异类,你食我诱饵,如今已是那笼中之鸟。”
佛号声响起,飞扬于半空的沙尘打了个卷,旋即凝聚成一个人影,正是接引。
以大*法术将南瞻部沙尘卷来,化作灵山掩人耳目,随后偷梁换柱,以己身化沙尘,以沙尘化古佛,引诱孔宣来袭。能在众人眼底神不知鬼不觉地使出这等手段,也只有圣人了。
一旁的周继君心中暗叹,抬眼望向高飞于天的孔雀,周继君眉头微蹙,却是忽地发觉那十二诸天大世界已不见了踪影。半空中,五色奇禽越飞越是乏力,双翅沉重如山岳,巨眸不住颤抖着,怔怔地望向自己的腹部。
转瞬后,十二柱佛光捅穿胸腹,射向四面八方,那消失不见的十二诸天竟皆藏于孔宣腹里。
神色凄惶,孔雀不甘亦愤怒的鸣啸着,可那十二诸天在它体内衍化生长,每涨大一寸,就让孔雀不得不变大一尺,疼得它不住颤抖。
“罢了,我佛不杀生,你虽为恶鸟,可亦为世间生灵。”
看着横亘天野,足有数万里之巨的孔雀,接引轻叹一声,面上浮起几分哀意,有些不忍,亦有些为难。
“你食我十二诸天,是为因果报应。我佛慈悲,饶你性命,只不过,从此以后你便呆在那九重天上。为罚尔之重罪,每日子时承受十二诸天生长之苦,直到天地间再无杀生者为止。”
天地间再无杀生者。
只此一句话,就让越来越多前来窥探的强者英豪心中惶惶。乱世只在转眼间,而这场大战谁也不知会打多久。百年,千年,万年,抑或数万年?可就算战乱结束,世间又岂会无杀生者。
接引佛心佛面,口喧仁慈教化,实则欲将孔宣封印一生一世,折磨千秋万载,直到哪一天他玩够了,再随便找个借口,将早已气息奄奄的孔宣斩杀。
这便是西方佛家的圣人,前世佛燃灯。
看着接引的背影,周继君心底涌起寒意,变回原形的孔宣已被封印在九重天上,随着他一世英豪之名一同隐没,或许再过个十年,世间再无人会提起这个立誓斩佛的男子。若非被自己破了圆满无隙的心境,孔宣定不会落到如此下场,孔氏父子对自己不薄,自己却恩将仇报,成了那忘恩负义之辈。
浓浓的自责愧疚涌上心头,周继君怔怔地看着接引的背影,眸光复杂变化。
就在这时,接引转过身来,望向神色彷徨的周继君,忽而一笑,合手道。
“无量寿佛,待到贫僧功德圆满,再来渡化周施主。还望施主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接引缓步向西而去,就像来时一般,脚踩漫漫风尘,转眼后便已不见了踪影。
第一次直面圣人,全然没有先前想象中的潇洒,在接引含着笑的目光下,周继君就好似一丝不挂,全身隐秘都被一窥无遗。这种感觉难受无比,可周继君亦隐约察觉到,除了百多星的道力外,圣人还有一样绝世强者没有的东西,正是依仗此物,君圣之上,圣人无敌,强如孔宣、赵公明联手战接引,也占不得丝毫便宜。那样东西有些像势,可周继君转念思索,又觉相差十万八千里,就在口边,可却难以描述出来。
究竟是什么?
满沧海已被接引带回,南瞻东胜间,碧波滚滚流淌,一人一麒麟随波逐流,除此之外,再无一人以心神。周继君满脸萎顿,水麒麟还未从先前的大战中回过神来,神色恍惚,没精打采地匍匐海上。
那个最接近圣人,至少在战斗上,能力战西方圣人而不亡的男子就这么消失了,从今以后,属于孔宣的时代宣告终结,从今以后,这世上还有几人敢去和圣人一战,陆压,赵公明,驱神......还是自己?
嘴角泛起苦涩,周继君平复下心绪,捞起一捧海水,伸指写着什么。转眼后,那海水在他手心变化成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朝向天吾山飞去。
“走吧,这两天水陆大会当停歇一阵,大周的战事也快来临了。”
周继君淡淡的说道,左手用力拍向水麒麟的后臀,麒麟一吃痛,眸中闪过愠色,可却少了几分恼怒,再怎么说,这一人一妖也算共历了场大劫。不甘地低鸣两声,水麒麟看了眼飞向天吾山的信鸽,无奈的迈开四蹄,朝向大周飞奔而去。
天吾山麓,红发少年接住从天而降的白鸽,解开鸽腿上的信筒。
在他身旁,泪流满面的少年人跪坐于地,呆呆的看着天头。孔雀被十二诸天之力挤撑身躯,横亘天云,遮天蔽日,虽只有几瞬,可凡是人尊境界以上的修炼者都看得一清二楚。接引立威,将孔宣折辱如斯,痛不欲生,诸强心情复杂,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兔死狐悲,可都表于情,收于心,唯独天吾山麓的少年人哭得稀里哗啦死去活来。
世人眼中,孔宣是杀神也好,是异类也好,可对孔丘来说,那只是养育了他数万年的爹爹。孔丘不争气,数万年过去,也未能拥有那颗强者之心,惹得孔宣没日没夜的操心,几乎不离半步。
若非他,孔宣恐怕早放下一切,前去灵山斩杀了那个佛祖。对于君圣杀意、战技第一的孔宣来说,孔丘才是他唯一的心魔,最大的那丝破绽。可当孔丘察觉到时,却已晚了太久太久。
哭到最后,孔丘气若游丝,只能干嚎着,泪珠也鲜血染透,看得一旁的左清尘、赵无极面露不忍。
一丝杀机隐隐荡来,齐灵儿眉头一跳,冷脸转身望去,就见周古将信函收入怀中,沉着脸大步走向孔丘。
师父终究还是未能放过他。
齐灵儿暗叹口气,转头遥望西北。
对于周继君的布局,齐灵儿虽已能看透三四成,可大多时候仍和天吾山门人一般,后知后觉。待到回转天吾山后,齐灵儿才明悟过来,这一切都是师父布下,包括这个已成弃子的孔丘。
第七百一十六章 佛会七日(十六)
(第四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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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样一个懦弱无为的少年竟会是孔宣之子。适才师父和孔宣大打出手,无论先前什么关系,可定已决裂。来到四大部洲后,师父虽考虑颇多,可行事愈发冷情,杀伐果断,盘中棋子再没出现过像七州时候百里雄者。既然孔丘这颗棋子已走完,按照师父的作风,为了不让别人琢磨出他的用意,定会甩袖弃之。
又看了眼孔丘,齐灵儿一脸云淡风清,她不会像左清尘那样心生怜悯,也不会像赵无极那般心情复杂,她所要做的仅仅是依照师父行事,即便如今的她已经多出许多自己的想法。
“孔丘。”
走到痛哭流涕的少年身前,周古面色冷硬,深深看了他一眼,尔后从怀中掏出一片玉牒。
“我兄平生所学的儒家道意皆在其中,还有他的笔注。”
第4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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