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耶兰出来时,我回头向他眨眨眼睛笑着:“耶兰,我曾给过龙一张大额支票,到现在为止,他肯定还没来得及去银行兑付。既然他失踪了,这笔钱……”
耶兰紧张地用力瞪着眼:“不、不,风先生,你既然把那张支票给了龙,那么肯定就是属于他的劳动报酬,你不能反悔!不能反悔!”他脖子上的青筋急躁地跳了起来,左右额角也各有一根青筋横亘着。
可以想像,他在整理龙的遗物时发现了支票,并且已经据为己有。
我故作犹豫地沉吟着:“这个……可惜,他给予我的帮助并不够多……”
耶兰马上接话:“风先生,只要你开口,任何事我都可以做,并且比龙做得更好——”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我不喜欢唯利是图、趁火打劫的人,不过龙只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凭他跟耶兰的关系,耶兰有权利继承这笔款子。
当然,以这张凭空失踪的支票为借口,我便可以从耶兰这里得到更多一手情报。
我跟苏伦并肩向回走,已然注意到谷野的大帐篷前气氛有些紧张。两队怀抱冲锋枪的士兵面向外笔直站着,呈扇面形将帐篷护住。
“风哥哥,铁娜自从回到营地,便一直在那座帐篷里,你说,会不会有危险?”
苏伦看得出我的担心,并且时时刻刻从我的出发点替我着想,若是换了铁娜在这个位置上,就不见得做任何事前先考虑我的感受了。
我言简意赅地把艾哈坎镇上的事,向苏伦说了一遍。
苏伦在万千头绪里,第一个找到了切入点:“风哥哥,我觉得……我觉得在沙漠里发现的老虎的尸体,根本就是被易容过的龙的身体。”
她之所以肯定这一点,是今天午饭后,纳突拉已经亲自抱着点名册将营地里的士兵和工人清点了一遍。除掉死在墓穴里的那些人外,现场根本没有多损失任何一个人。基于这一点,纳突拉才会觉得老虎尸体的真实性毋庸置疑——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大沙漠里,老虎绝不可能找到另一具尸体来假扮自己。
“只有龙不被重视、不被注意,而且耶兰提到了龙的预言,那个预言若是用画面来表示,岂不就是老虎正在用刀子做精细的易容修改?”
在苏伦提出这个论点之前,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只是没找到“老虎替身”的来源而已。如果耶兰转述的那些话真的是龙的预测——
苏伦不理会我的沉默,顾自说下去:“先不管了,我希望把‘还魂沙’用在藤迦身上,先解开她的神秘穿越之迷再说——可以吗?”
她向近处的一座帐篷指了指:“藤迦的担架就在那里,开罗方面的特别运输车要明天才到。所以,今晚是唯一的机会。”
月亮升起来了,以空旷辽阔的灰色天空为背景,更显得月轮孤傲清高。
这样的夜色,是恐怖片里最容易出现狼人、吸血蝙蝠的场景。我挥了挥手,把龙的“恐怖大王”的预言从脑海里赶走,免得动不动就怀疑藤迦“还魂”后会不会变身为魔。
“你决定了?是不是一早发现藤迦昏迷时就决定了?”
苏伦用力点着头,俏皮地挑了挑嘴角,把满脸阴霾暂时驱散。这么年轻的女孩子,要背负如此重的精神压力,肯定每天的心情都会沉甸甸的。
我拍拍她的胳膊,大声鼓励:“放手去做吧!如果出现狼人和吸血蝠,一切有我来抵挡!”再强悍、再独断的女孩子,心理防线都会有脆弱的时候,无论是苏伦还是铁娜。我是男人,关键时刻,一定要做苏伦的精神后盾才是。
苏伦感激地一笑,折转方向,走进那个无人把守的帐篷。
“算了,不必说了!”谷野的大帐篷里突然传出一句声调极高的话,几乎是在大力咆哮着。那纳突拉在叫,不知道是在针对谁。
“风先生——”这个声音有些陌生,随即詹姆斯的巨大近视镜便进入了我的视线。到达营地后,四位专家中,数他话最少,我们两个根本连一句话都没单独交谈过。
“风先生,冒昧过来,想请教你一个关于‘月神之眼’的问题,方便吗?”他推了推滑落到鼻头上的近视镜,小心谨慎的靠近我,仿佛我是个一碰就碎的泥人。他的西装和衬衫干净得不可思议,领带也是正宗的梦特娇高纺丝绵制品,虽是在遍地尘土的沙漠里,脚下的皮鞋依然保持纤尘不染、光滑可鉴。
四位专家,伯伦朗和汤惨死,切尼成了我的生意伙伴,就只剩下我面前这位还没有过深入的交流。
在发掘土裂汗金字塔的过程中,由于“超级武器”这个话题的介入,所有的人都几乎忘了,发掘工作最终目的是为了得到那颗传说中的宝石,一直在固执地舍本逐末。
如果不是詹姆斯提到,最起码今晚我是不会想起关于“月神之眼”的思路了。
首先可以肯定,“月神之眼”是藏在土裂汗金字塔里的,所有的典籍记载都指明了这一点。
我点点头:“请说。”
詹姆斯露出慎之又慎的表情,仿佛以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天大的秘密:“切尼博士自称找到了‘月神之眼’的下落,等待时机成熟,马上就会出手攫取。如果风先生愿意,咱们可以合作一次,取得那件宝贝,然后对半分成,如何?”
我“哦”了一声,希望从他的大眼镜后面看出些破绽来。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沙漠军团起内讧之时提出“月神之眼”的诱人消息,我务必得多加一层防范才是。
第4卷 天人交战 第13章 藤迦与黄金甲
其实詹姆斯一直深藏不露,到达营地之后,除了偶尔跟切尼在一起窃窃私语之外,很少跟其它人交谈,包括谷野与手术刀在内。
“这么看得起我?”我笑了,随时注意着帐篷那边的情况,生怕“还魂沙”对藤迦生效后,她会化为恐怖的僵尸。
“风先生是意大利考古界的少年才俊,列夫金教授和雅诗博士都向我推荐过你。现在有机会合作,当然不能错过咯?”他取出一盒精致的黑色雪茄烟向我递过来,诡秘地挤挤眼睛。
“我不吸烟。”我拒绝了他。
“这不是普通的雪茄,而是来自印度遮览普邦的千年雪莲烟草,据说可以加速年轻人的脑细胞分裂生长速度,提升精神的效力,是海洛因的两倍。怎么,这点面子都不给吗?”
他接连提到了“列夫金教授、雅诗博士、遮览普邦、千年雪莲草”这四个名词,让我一次比一次震惊。
列夫金与雅诗都是意大利考古协会的龙头人物,在国际上黑白两道都享有泰山北斗一样的盛誉。像我这样默默无闻的小人物,能得到他们的赞誉推荐,无异于鱼跃龙门、一飞冲天。至于遮览普邦,则是印度国境最北端接近喜马拉雅山脉的一个省,以出产高纯度海洛因闻名于世,而“千年雪莲草”不过是罂粟培养中的一个诡异的变支,其高比例的炼制纯度,令全球买家都垂涎欲滴。
詹姆斯提到了以上四个名词,至少证明他对我早有注意,并且与印度的毒枭集团过从甚密。
我从不沾毒品,对毒枭集团更是敬而远之。
“詹姆斯博士,你知道我们中国人有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还是别合作的好。”我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
詹姆斯低声笑起来:“年轻人,何必这么快就拒绝我呢?印度政府一直对高科技人才求贤若渴,像你这样的人才,如果加入印度的rn部队,肯定前途无量。好好想想,稍晚一些再回答我好了……”
rn是印度特别反应快速部队的简称,驻扎地据说是在喜马拉雅山脉中的一座雪山脚下。这支部队的使命,是全力处理发生的印度境内的突发事件,约等于美军的绿色贝雷帽部队。
“我好好的干嘛要加入印度人的军队?”
詹姆斯这个想法让我只是觉得好笑。我是中国人,中印边境关系这几年刚刚好转,我可不想背上卖国求荣的罪名。
詹姆斯笑着后退:“小兄弟,好好想想,想通了,来我的帐篷。”
他的笑容诡异无比,仿佛已经捉到了我的某些把柄,随时都可以让我乖乖就范一样。
我对詹姆斯最后的话并没在意,注意力全部在帐篷里,见苏伦久久没有出来,索性大步走了过去。
帐篷的门帘被风吹得半卷,露出中间一张黑色的折叠行军床。床的四脚都带着一寸宽的绑带,交叉把藤迦的身体固定在床板上。我不清楚谷野吩咐人如此紧缚藤迦的意义,或许他对某些关于金字塔的诡秘传说比我更怕——再者,既然藤迦已经是植物人,不管怎么捆绑放置,她都肯定没有任何意见。
在这一点上,谷野处理问题的方式更让人费解,他如此粗鲁地对付一位“公主级”人物,就不怕日本天皇家族责难?
苏伦凝立在行军床前,垂着头,右手伸在半空中,握着的那个盛放“还魂沙”的袋子已经空了。
“苏伦,怎么样?”
苏伦迷惘地抬起头苦笑着:“我已经把沙子撒在她身上,好像……并没有什么效果?”
这一点并不奇怪,龙的“还魂沙”不是医学上的强心针,可以让半死的人随时都能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我已经到了藤迦的床头,跟苏伦隔床相对。她的左手里捏着那根绑着塑料袋的金色绳子,被门帘下钻进来的风吹得飘飘荡荡。
沙粒是从藤迦的头发开始撒起的,额头、鼻凹、喉咙、胸前……一直到脚尖。苏伦做得很用心,沙子撒得非常均匀,不过藤迦仍旧闭着眼昏睡着,胸口缓慢的一起一伏,睡意沉沉。
我看过医院里很多“植物人”的特护病房,此刻若是在这帐篷里添加上各种管子和监测仪器的话,马上就会变成标准的“植物人”病房。
想想初见藤迦时,她的趾高气扬、踌躇满志,再看看现在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突然间我觉得生命的运转实在可笑之至——“昨天辉煌无比的,今天就可能比泥沙还低贱。明天呢?如果她一觉醒来,会不会记得曾经有人用‘还魂沙’救过自己的命?”
想着想着,我猛地“嗤”的一声笑起来。
苏伦抬起头,困惑地问:“风哥哥,你笑什么?”
我用力挥了挥手,将藤迦额头上的沙子扇掉,免得等会儿守护她的士兵回来大惊小怪,一边向苏伦笑着:“苏伦,咱们都被龙和耶兰骗了。你想想,所谓的‘失魂、还魂’都只是三流小说家编造出来的桥段,现实生活中,哪有那么多诡异的巧合?若是‘还魂沙’有这么神奇的功能,一旦量产,那得救活全球多少个植物人?”
苏伦摇摇头:“不,我觉得龙并没有骗人——”
一阵风卷进来,苏伦的话带着令人惊诧的寒意,令我后背上阵阵发冷。
特别是她说话时的眼神,幽深而沉静,仿佛是在叙述一段千真万确的历史:“咱们三个在隧道尽头时,我全身紧贴着石壁,真实地感受到他的灵魂从身体里逃逸出来,从我旁边,翩然进入了石壁。甚至我可以夸张地说,他是身子是侧向穿进石壁的,脸对着我,并且一直都在笑着向我挥手告别……”
这段话,她从来没告诉过我。
“真的?你是不是太敏感了?”她的叙述让我一下子想起香港的灵异电影里的画面。
“不,那是真的。风哥哥,我总觉得,土裂汗金字塔根本就是‘活’的。它有思想、有呼吸,并且能够以某种奇异的方式与人交流……假以时日,咱们应该能探索出这个方式……”苏伦完全沉浸在诡异的思索中,顺手把塑料袋跟那绳子放在藤迦的床头。
两个平端冲锋枪的士兵踱了进来,例行公事似的绕床一圈,然后再踱了出去。
给他们这一打岔,苏伦恢复了正常的表情,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用力伸了伸腰,大梦初醒般地不好意思地笑着:“风哥哥,我的话有没有吓到你?”
说实话,对于她的描述,的确让我有毛骨悚然之感。
我低头凝视着藤迦的脸,自言自语地问:“她在那套经书里到底找到了什么?又是什么样的神奇力量让她能从营地直飞入地下古井中?”
藤迦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一床军用被,从脖颈一直捂到脚底,绑带是连被子一起紧紧捆住的。
苏伦忽然伸手在藤迦的胸前按了一下,嘴里诧异地“哦”了一声。
“怎么?”我急忙问,同时想到藤迦身上那套黄金盔甲应该能说明某些问题。
我们两个果真是心有灵犀,因为苏伦接着抬头说:“风哥哥,她身上仍旧穿着盔甲,谷野只是把金盔和金靴拿走了——”
我们交换了一个简单的眼神,马上明白:“怪不得要用被子捂着藤迦的身体,并且用绑带紧紧缚住,这些古怪动作只是为了遮盖着她身上的金甲。”
我随手按了按藤迦的胳膊、小腿,果然触手之处硬梆梆的。
这种情况下,若是能够解开绑带,然后掀起被子,就能仔细观察这身铠甲,不过,那恐怕得有谷野或者是手术刀、纳突拉的允许。
我皱着眉:“苏伦,谷野为什么不直接取下铠甲,替藤迦换其它衣服?难道……”
原因当然不会是因为营地里没女孩子衣服,大祭司在这里,搞什么军事物资都只是一句话的事。
门口传来两个士兵的踱步声,他们的确是够尽职尽责的,可能另一个原因就是防备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触动藤迦的身体。
苏伦长吸了一口气:“风哥哥,我那边有墓穴里的录像资料,其中包括你刚刚把藤迦救出古井时的近距离图片,回去看一下好了——我怀疑……我怀疑……”她神情古怪地笑了笑,率先向门口走过去。
我俯下身子,近距离地盯着藤迦略显苍白的脸,心里默念:“不管你能不能醒过来,拜托给我们一点点关于土裂汗金字塔的提示好不好?”
近代医学还没发展到可以提取“植物人”脑组织记忆的程度,即便是脑科领域技术最尖端的德国人,也只是在“脑细胞模糊成像”方面略有突破,距离清晰读取人体脑部思维的地步还差十万八千里。
目前,我能想到的最快捷可行的办法,就是萨罕长老的读心术。藤迦离开前,如果可以跟纳突拉沟通一次,放出萨罕长老,看看他有没有办法读出藤迦的秘密……
回到我的帐篷,苏伦已经将微型摄像机接驳到笔记本电脑上,自己捧着一杯咖啡呆呆地出神。
营地里已经多了一个难以察觉的细节,几乎在每座帐篷后面,都多了至少两名持枪士兵。虽然没有人多说一句话、多大声咳嗽一下,但营地里的气氛除了“剑拔弩张”这四个字外,实在找不出另外的更贴切的形容词了。
苏伦忧心忡忡地抬头:“风哥哥,你该察觉得出‘山雨欲来风满楼’了吧?”
她的旅行箱里暗藏着手枪、折叠式冲锋枪和至少十枚手榴弹,但这样的常规武器在彩虹勇士们的速射机枪面前,不啻于儿童玩具。那种美国造的大口径、低发热量机枪,其暴风骤雨似的杀伤力,瞬间就能将一辆加强型军用卡车打成蜂窝,何况在目前毫无掩体可供躲藏的沙漠里。
“没事,就算兵变在即,咱们只作壁上观,别人爱怎么玩怎么玩好了——”
苏伦打断我:“若是铁娜有难呢?”她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让我一时语塞。
笔记本屏幕上已经有了图像,镜头缓缓地从无数墓室壁刻上掠过,并且在几个“太阳之舟”的图案上稍作停留。
两分钟后,镜头对准了井口,钢索迅速绞动着,接着露出我的头顶,然后是铁箱、藤迦……
“嘿,想不到我那时候的脸色如此难看!”我惊叹着岔开话题。
从画面里可以看到,我的脸色非常苍白,额头、颈下到处都是亮晶晶的冷汗,除了眼睛还闪着兴奋激动的光芒外,整个人看起来都仿佛大病初愈般虚弱。
下井救人的过程,叙述起来,过程非常简单,当时太紧张,以至于根本来不及回味自己五味杂陈的心情。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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