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近年来表现出的态度,却让黄矩感受到了危机,他当然不希望自己拥有的一切最终被皇帝夺走,而他最终选择造反,铤而走险,其目的终究还是为了保住现有的地位和所有。
只是黄矩或许想不到,皇帝打草惊蛇的目的,本就是让黄矩走上造反的道路。
诚如黄矩所言,如果黄家不反,以黄家当年的功劳,皇帝陛下就算对黄矩生出杀意,却也不能像对待其他官员那样,说杀就杀,黄家功劳极甚,皇帝若是没有抓到皇家的逆天大罪,轻易对黄矩动手,必然会在天下人的心中落下一个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臭名,而且也必然会让朝野文武大臣心中寒心,试想连黄矩这样的盖世功臣也被皇帝说杀就杀,那还有谁能够保证自己安然无恙,如此一来,恐怕再无官员真心效忠皇帝,君臣之间,从此以后也必将多出猜忌之心。
第七零四章 桥上的幽灵
黄家不能轻易动弹,除非犯下了十恶不赦的逆天大罪,而皇帝对这一点清楚无比,所以他才步步渐进,硬生生地将黄矩逼到了谋反的道路之上。
皇帝显然对黄矩的性情了如指掌,知道黄矩必定会铤而走险,黄矩按部就班做好谋反的准备,而皇帝陛下却也是挖好了坟墓,等着黄矩跳进来。
楚欢在旁边看着这个看起来十分苍老的老人,他早已不复当年的威猛悍勇,但是这位开国之君,终究不是泛泛之辈。
通天殿还在混乱之中,就算是在这石室之中,依然可以听到外面传来的阵阵厮杀声,楚欢知道,外面的厮杀场面一定很是激烈。
他心中却颇有些疑惑。
前来救驾的军队,到底是谁的军队?
京城五大重将,雷孤衡在东南,韩三通在河北,黄天都和轩辕绍在通天殿,唯一能够调动军队的就只有池公度。
可是方才在玉台之上,虽然没有看清,但是楚欢分明听见有人大声叫喊池公度已经被诛杀,如此一来,就更不可能有其他人可以调动军队。
黄矩谋反,自然是小心谨慎,他当然不可能不注意雷孤衡和韩三通等人的行踪,楚欢甚至肯定,在韩三通甚至雷孤衡身边,必定有着黄矩的眼线,这两人如果秘密回京,黄矩只怕实现早就知晓,而且皇帝有心引诱黄矩谋反,如果黄矩得知韩三通或者雷孤衡有一人已经返京,便不会轻举妄动,所以楚欢心中肯定皇帝为了给予黄矩足够的勇气谋反,那两人绝对不可能秘密回京。
此时此刻,便是楚欢也是一头雾水,如果说池公度没有死,楚欢倒可想到池公度并没有背叛皇帝,只是皇帝故意让其接近黄矩,是埋伏在黄矩身边的钉子而已,只是如今池公度似乎也死了,一切就变得有些扑朔迷离了。
楚欢若有所思,皇帝已经发现,问道:“楚欢,你在想什么?”
楚欢一怔,回过神来,自知有些失态,忙拱手道:“回禀圣上,微臣是在想着外面的情况,百官都在通天殿,此时刀剑无眼,不知是否有官员受伤。”
皇帝冷笑道:“都是一群无情无义之辈,便算是尽数死光,又有何惧?”
楚欢闻言,心中一寒。
皇后缓过神来,急道:“圣上,瀛仁……瀛仁还在外面……!”她站起身来,焦急万分,“那孩子还在外面,我要去救他……!”
皇帝急忙拉住,道:“皇后不要急,朕早有安排,不会有事……!”向岳冷秋道:“岳冷秋,你派人出去看一看,找到齐王,将他带到朕的身边来!”
楚欢听皇帝自称早有安排,他对这话可着实不信。
楚欢相信皇帝为了对付黄矩,安排周密,步步为营,但是说皇帝今日已经考虑到齐王瀛仁的安危,甚至已经做了安排,楚欢却是万万不信的。
如今外面乱作一团,昏天黑地,刀剑无眼,瀛仁先前便在广场之上,此时的广场一片混乱,若是皇帝已经顾及了瀛仁的安危,那无疑是鬼话连篇。
皇帝方才对群臣冷漠无情,毫不关心他们的生死,楚欢心中便生起寒意,而皇帝竟似乎连自己的儿子也没有顾及,更是让楚欢心中生出毛骨悚然之感,难道这位九五之尊,竟然薄情到如此地步?
……
……
瀛仁此时确实是在广场东躲西藏。
有两名武京卫兵士就似乎与瀛仁有不共戴天之仇,握着刀子,在广场上盯着瀛仁追拿,瀛仁浑身上下都是冷汗,手忙脚乱,在惊慌失措的群臣之中四处乱窜,堂堂皇子,从未想过会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反倒是太子瀛祥,端坐在轮椅之中,此时沈客秋倒是到了他身边,沈客秋被尤干打伤了内脏,只能坐在太子身边,嘴角带着血迹,鬼刀田侯神情冷峻,通天殿禁止刀兵,田侯推着太子的轮椅进入通天殿之时,自然也不能带着他那把鬼刀入内,只是当四周厮杀一起,田侯早已经从一名武京卫手中夺下了一把大刀。
这把刀自然比不上他的鬼刀,但是鬼刀的恐怖,并不是因为鬼刀本身,而是因为握刀的人。
虽然是普通的一把刀,但是到了田侯的手中,就有鬼刀的威力。
他护在太子身侧,阴森的杀气油然升起,几名武京卫兵士从太子身边不远冲过去,倒也有人往太子这边瞧了几眼,但是一看到田侯身上那股子阴冷气息,还有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郁杀气,便无人敢靠近过来。
太子今日在通天殿,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微眯着眼睛,看起来十分的疲倦,四周的喊杀声不绝入耳,它却似乎置若罔闻。
田侯凑近太子耳边,低语两句,太子眉头微紧,微微转头,便瞧见人群中正在东躲西藏的瀛仁,他眼角跳动两下,田侯已经握紧了刀柄,眼中充满杀气。
太子闭上眼睛,田侯死死盯着瀛仁,陡然间转身,向瀛仁快步走过去,瀛仁被两名武京卫追的狼狈不堪,手忙脚乱之间,瞧见田侯过来,就似乎遇到了救星一般,急叫道:“田统领,快来救本王……!”迅速往田侯这边跑过来。
……
黄矩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在黄矩眼中,皇帝是个彻彻底底的昏君,只是他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个昏君,他自以为步步为营,算无遗策,可是在昏君的手下,却是一败涂地。
尤干已经挟持着汉王瀛平赶了上来,十多名道士以及十数名官员簇拥着黄矩一路向北,黑灯瞎火之中,通天殿似乎每一处都传来厮杀声,他们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好在安国公之前负责筹备通天殿的祭天大典,对通天殿的道路倒是很为熟悉。
他按照记忆中的道路避开人多的地方,慌张地往北门去。
此时他心中充满了懊恼,自己应该多花点时间检查礼台,否则也不至于让皇帝通过礼台的机关跑掉。
只要拿下了皇帝,便算真的出现其他变故,自己也不至于变的如此狼狈。
“国公,前面就是北门了。”旁边有人道:“出了北门,咱们就安全了。”
安国公心中暗想,就算出了北门,也未必安全,为今之计,只能是逃回自己的老家,他此时已经顾不得尚在京城的家眷。
北门竟似乎真的没有人,大门敞开着,众人心中大喜,加快了步子,两名道士在前探路,率先出了门,上了门外的汉白玉拱桥,前面毫无动静,一人已经回头道:“国公,这里没有拦阻。”
安国公出了门,心中微定,回身瞧见脸色难看的瀛平,拱手道:“殿下受惊了。”
瀛平冷冷道:“国公这次可真是大手笔。”
安国公知道瀛平此时心中定然对自己十分恼恨,肃然道:“殿下,老臣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殿下,若是殿下不能体察,老臣现在便可再点下面前自裁谢罪。”
瀛平心中冷笑,安国公自称自裁谢罪,那当然是骗人的鬼话,不过事到如今,两人也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至少在目前来说,自己还要依靠眼前这个老狐狸东山再起,叹道:“国公言重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安国公道:“殿下放心,离开这里之后,老臣会先带殿下去一处安全的地方,回头我们再前往安邑道。安邑道是臣的老家,在那边经营多年,只要到了安邑,殿下振臂一呼,必然是四方响应。臣在安邑颇有家资,自当尽数献于殿下东山再起,大秦各道,也有诸多官员都是效忠殿下,到时候联合各处,聚集兵马,自可杀回京城。”
尤干回头望了望,见后面并无追兵,这才松了口气,跪倒在瀛平面前,竟是夺过身边一名道士的匕首,对在自己胸前,向瀛平道:“殿下,方才微臣多有失礼,微臣惶恐不安,殿下若是不能宽恕,微臣也只有以死谢罪!”
瀛平叹了口气,安国公在旁已经道:“殿下,尤大人对殿下素来是忠心耿耿,今日失态,也是为了点下的安慰考虑,还请殿下宽恕于他!”
瀛平扶起尤干,道:“尤大人也是为了本王好,本王自然不会怪罪。”
安国公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咱们速速离开这里。”
便在此时,却听得一名道士沉声道:“是谁?”
众人吃了一惊,都是循声看去,却见到汉白玉拱桥对面,竟然缓缓出现了一骑,来人单骑匹马,就如同暗夜里的幽灵,陡然间就冒出来。
安国公眯起眼睛,只见到来人胯下骏马膘肥腿长,此人一身甲胄,却没有戴头盔,他手中拿着一张长弓,背负箭盒,夜风之中,长发飘飘,那发色竟然如同雪一样洁白。
白发长弓,双眸如同寒星。
那人抬起头,直视安国公,气定神闲,淡淡问道:“国公这是要往哪里去?”他的声音平静如水,但是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轩辕……轩辕绍!”安国公和众人都是大吃一惊,“怎么……怎么会是你?”
第七零五章 内有蹊跷
通天殿,瀛仁瞧见田侯提着刀过来,欣喜过望,这田侯乃是太子府的护卫统领,武功不凡,刀法更是了得,有此人前来保护,几个武京卫实在是不在话下。
瀛仁急忙忙冲过来,田侯却是迎上前去,眼见得瀛仁过来,田侯却并没有停步,就似乎是脚下不稳,一个踉跄,竟是一下子撞在瀛仁的身上,瀛仁万万想不到田侯竟然撞到自己,他与田侯的身体相比,那就如同一只绵羊和一头猛虎,这一撞之力非同小可,瀛仁只觉得胸口疼痛,身体已经连连后退,一个不稳,一屁股已经坐在了地上。
瀛仁被这一撞搞的几乎透不过气来,只是这样一顿,从后面追赶过来的两名武京卫已经杀到,瞧见瀛仁坐倒在地上,这两人倒也是毫不犹豫,抬起刀来,挥刀照着瀛仁便砍了下去。
瀛仁面如死灰,万年俱碎,实在料想不到竟然会死在这通天殿之内,闭目等死。
便在此时,却听得一个尖利的声音叫道:“休伤齐王。”一名武京卫只觉得身后一阵剧痛,低下头来,却发现一把刀已经从背后贯穿了胸膛。
他这一刀便即砍不下去,从手中落下来,而另一名武京卫手中的刀子眼见便要落在瀛仁脑袋上,却感觉身边劲风骤起,吃惊之间,感觉到自己身侧一人狠狠撞过来,这一撞之力倒也说不上有多凶狠,这名若是武京卫有所防备,倒也并无大碍,只是他先是见到同伴胸口冒出一把刀刃来,心中惊慌,又加上根本不提防旁边有人撞过来,这一撞之下,身体还真是没能站稳,往侧边踉跄几步,稳住身形,抬眼看时,却发现左都御史徐从阳已经坐在地上,另有一名官员已经从武京卫身体内拔出刀来,横在瀛仁面前,双手握着刀柄,那架势一看就不是用刀之人,脸色还带着惊慌之色。
“你好大的胆子,你……你敢伤害齐王殿下?”那双手握刀的官员双手发颤,却还是紧握弯刀,刀刃上鲜血淋漓,却正是户部侍郎郎毋虚。
方才以身体撞击武京卫的却是徐从阳,这通天殿卫军和武京卫厮杀起来之后,一片混乱,官员们唯恐累及自己,四处躲藏,不少官员都是钻到案几底下,徐从阳见得皇帝消失,心知皇帝已经安全,却挂念着瀛仁的安危,他在人群中四处找寻,好不容易瞧见了瀛仁的身影,瞧见两名武京卫竟然提刀在追杀瀛仁,心中自然是吃惊吗,他也顾不得自己一介文人不通武功,一路尾随着追过来。
郎毋虚在慌乱之中,本也是四处躲藏,陡然间瞧见这一幕,立时便知道大好机会到来,他如今的处境其实十分艰难,安国公造反,无论谁输谁赢,郎毋虚都是前途未卜。
自打他出卖胡不凡,掀起红银册一案之后,安国公虽然没有对他如何,但是他毕竟不是傻子,心里明镜儿似的,安国公老奸巨猾,看似不动声色,并不追究自己,但是心里只怕早就怀疑上自己,他知道安国公如果一旦反叛成功,到时候很有可能便要对自己动手,如果是皇帝胜了,安国公一党必定被清剿,朝野俱知,他郎毋虚可一直是安国公的人,正因如此,无论谁输谁赢,他都是两面不讨好,前途堪忧,此刻见到瀛仁被武京卫追杀,便知道改变的命运的大好机会到来,所谓富贵险中求,他鼓起勇气,跟着徐从阳一起过来,更是找了一把刀,偷偷摸摸绕到了一名武京卫的身后,冷不丁地从后面来了个一刀穿心。
剩下一名武京卫稳住身体,见到是两名文官,心中恼怒,举起大刀,便要冲过来,陡然间感觉到脖子一凉,随即甚至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脑袋从脖子上离开,一颗人头落了下去。
田侯面无表情,刀不沾血,他出刀的速度当真是快极,砍了武京卫脑袋,上前两步,单膝跪下,“卑职冒犯,还请齐王殿下降罪!”
瀛仁此时脑子还有些发懵,摆了摆手,随即看到徐从阳躺在地上,急忙过去扶住,担心道:“老师,你……你怎么样?”
徐从阳毕竟是年老体衰,方才那一撞,卯足了全身的力气,他固然将那武京卫撞开,可是那武京卫身体魁梧,他这老朽却也是全身发疼,由着瀛仁扶起来,郎毋虚此时已经转过身来,依然是一副戒备之色,大义凛然道:“殿下,你没事吧?你放心,只要臣在,谁也不能伤你,臣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护住殿下的周全。”
瀛仁虽然对郎毋虚没有什么好感,但是自己这条性命毕竟还真是郎毋虚救下,心有余悸,摇头道:“本王无事,郎大人,你很好。”抬头望见不远处的太子,扶着徐从阳过去,问道:“太子哥哥,你没事吧?”
太子摇摇头,和蔼地看着瀛仁,柔声道:“瀛仁,我没事,你没事吧?”
瀛仁皱起眉头,道:“那两人谁也不找,为何盯着我追?回头一定要查查他们的身份,要诛他全家!”
便在此时,一队兵马靠近过来,却听得一人叫道:“是太子,太子殿下在这里!”
太子皱起眉头,田侯已经握刀护在太子身边,却瞧见一名近卫军将领领着一群人马过来,这群人身上兀自有血污,显然是刚刚厮杀过来,领头一人一身近卫军云尉铠甲,到得近处,单膝跪下,恭敬道:“末将近卫军云尉马仲衡拜见太子殿下,拜见齐王殿下!”
齐王瀛仁打量几眼,觉得眼熟,忽然想起来,楚欢当初在铁血园连过三关,其中一项是比马术,对手便是眼前这位云尉马仲衡。
太子见是近卫军,这才舒展开眉头,但很快却又蹙眉问道:“你们不是已经回京了吗?是谁将你们调动过来?”
其实不单是太子有此疑问,徐从阳和郎毋虚也是心中纳闷,安国公声称近卫军已经被调走,何以这些近卫军却在至关重要的时候突然出现?
马仲衡恭敬道:“回禀殿下,我们是奉轩辕统领之命,前来救驾!”
“哦?”太子皱眉道:“轩辕统领前来通天殿之前,给你们留下了命令?有人假冒范泉之命,调你们回京,你们可接到?”
马仲衡笑道:“轩辕统领早就有防备,范骁尉是假冒的,他的人刚到营地,就被我们诛杀。”随即皱眉道:“只是轩辕统领并不是留下命令给我们,假冒范骁尉派去的人,正是轩辕统领下令处死!”
太子脸上有些迷茫,徐从阳也有些糊涂,问道:“轩辕统领下令处死?你是说,假冒范泉的人前往营地之时,轩辕将军还在那边?”
马仲衡点头道:“正是。”
“怎么可能。”徐从阳不解道:“轩辕统领今晨率领卫队护送圣上前来通天殿,而且一直不曾离开,他怎可能在营地那边出现?”眼中已经显出戒备之色。
这种时候,人心隔肚皮,谁是忠谁是奸谁又能分明,连池公度这样的帝国大将都与安国公司下勾结,图谋造反,这马仲衡口口声声说是来护驾,谁又知道他真的是护驾还是逼宫。
徐从阳可是清晰地看到,打从京城出来,轩辕绍一直跟随在皇帝身边,这马仲衡却说轩辕绍并未离开大营,这明显是在说谎。
太子似乎也觉得马仲衡话有蹊跷,沉声问道:“轩辕绍一直和你们在一起?”
马仲衡一怔,见得太子神情肃然,就是一旁的徐从阳神情也是很为古怪,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小心翼翼道:“圣驾离开京城之后,我们便即调动了两千近卫军,出京城到得通天殿附近,那时候末将并未见到统领大人,到了营地之后,直到范骁尉的人前去传达调令,统领大人才突然出现,而且当下便将那人斩杀,随即下令我们前来通天殿护驾!”
太子和徐从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瞧见了疑惑之色。
第3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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