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战败,是辽东军遭遇到的前所未有的惨败,战死无数的精锐骑兵不说,最致命的却是对辽东军心理上的打击。
辽东军本是一支无往不利的铁军,无论是面对夷蛮人、高丽人、青天匪众,甚至是秦军,素来都是无往不利,即使是燕山之战处于极度艰苦的状况之下,那也是拼死坚持,最终冲破了燕山,此前无数场苦战恶战积累下来的坚韧士气,本是辽东军无形的财富,可是黄岭一战,此前积累的韧性和自信遭受到了严重的摧毁。
要拥有强大的自信和韧性,需要无数场战争的积累,可是要摧毁这一些,只需要像此番一样的一场战役。
寇英深知,此战过后,辽东军已经失去了争霸天下的本钱。
与秦军的燕山之战,损耗了辽东步军主力,而且严重损耗了辽东的元气,而此番辽东骑兵又遭受到致命的打击,辽东如今已经处于从未有过的低谷。
“将军,喝点水吧!”边上一名部将送上一只水袋,寇英的嘴唇已经干裂开,接过了水袋,尚未饮水,前方忽然出现一阵骚动,随即几人匆匆而来,寇英见到当先那人,将水袋丢还给身边那人,迎上前去,问道:“十八弟,情况如何?”
十八弟看起来也有五十多岁,脸色凝重,左右看了看,此时四周围着一群残兵败将,都是盯着十八弟,十八弟犹豫了一下,才道:“大将军那边下令,我们暂且在这里休息一阵,山上道路堵塞,正在加紧疏通,一旦通畅,他们立刻打开关卡,让我们上山。”
“要等多久?”立刻有人焦急问道。
“大家放心,不会太久。”十八弟勉强笑道:“大伙儿也知道,大军撤离倒马城也没多久,带着诸多的辎重,动作很慢,我们再等一等。”挥手道:“大家都歇着吧,进山之后,自是要加紧赶路,到时候难得歇息,正好趁这个时候养精蓄锐。”
众人虽然的只要等,颇有些失望,但是想到道路通了就能上山,倒也不至于绝望。
等众人散开,寇英才缓步走到一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十八弟跟在旁边,寇英看了十八弟一眼,冷笑道:“他们是不是不准备放我们上山?”
十八弟犹豫了一下,才道:“莫无益的意思,二哥你轻敌冒进,致使此番惨败,罪不可赦,他说只有两条道路可以选,第一条路,其他人都可以上山,唯有二哥你不能上山,让你当众向将士们谢罪。第二条路,二哥先肚子上山去见他……!”
“单独见他?”寇英握拳冷笑道:“这时候独自去见他,岂不是自己将脑袋往刀子上撞?”
“是这个道理。”十八弟叹道:“可是莫无益已经封锁了燕山的几条通道,没有他的同意,我们绝对不可能进得了山。”
“若是无法从燕山而过,我们就从河北绕道而行。”寇英冷笑道:“我倒不信回不了辽东。”
十八弟嘴唇微动,却是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开口。
“你想说什么?”寇英皱眉道。
十八弟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二哥,事情……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遭。”
“哦?”寇英脸色微沉:“出了何事?”
“你的家眷……!”
“什么?”寇英豁然起身:“莫无益难道敢对我的家人动手?我虽然与他不对付,但是却还没有到生死不容的地步,他……他竟敢祸及家人?”
“二哥,你先别急,你的家人暂时并无大碍。”十八弟道:“只是那边说,如果二哥不敢去见他当面请罪,大可以在将士们面前谢罪,只要二哥这样做,他……他念在是多年兄弟的份上,也不会为难你的家人,而且会派人将你的家眷送过来……”
“他让我谢什么罪?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战之败,便要当众谢罪?”寇英听说家人无恙,微微宽心,冷哼一声。
“不止如此。”十八弟轻叹道:“他让二哥你当众承认,有拥兵自重意图篡权谋反之心,还让二哥你向将士们承认,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数万将士的性命……!”
“住嘴!”寇英厉声喝道。
十八弟急忙住嘴,寇英脸上已经松弛的肌肉抖动,瞳孔扩张,双拳紧握,看上去异常的狰狞,眼眸之中的愤怒也是难以掩饰。
“他是想彻底毁了我。”寇英怒声道:“我绝不让他得逞。”
十八弟叹了口气,道:“二哥,你若不答应,咱们就上不了山,回不了辽东,你说从河北绕道而行,也绝无可能,咱们这几千人,一旦进入河北,只怕还没走出河北,就要被青天王的兵马……!”苦笑道:“就算真的从河北闯过去,等我们到了辽东,那时候辽东已经在他手中,我们……我们又如何与他相抗?”
“他早就有预谋。”寇英握拳道:“只怕从一开始他就是如此打算,无论我们是胜是败,他都已经准备封锁燕山,堵住我们返回辽东的道路……!”神情变得凶狠起来:“莫无益,果然是心狠手辣。”
十八弟看了寇英一眼,随即扫视了三五成群的辽东将士,压低声音道:“二哥,那接下来……接下来怎么办?寒冬未过,我们所有的粮草辎重都已经无存,莫说口粮,就算搭上一顶帐篷挡挡风寒也不成。许多弟兄携带的干粮已经吃完,只能以雪充饥,而且……西北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杀过来,咱们……!”
寇英盯住十八弟,冷笑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按照莫无益的意思,当众谢罪或者当都去见他?这样一来,你们都能够上山返乡?”
十八弟皱眉道:“二哥,我若存有此心,上山之后,就没有必要再回来,我如果想要过关进山,他们并不阻止。只是既然选择跟随二哥,我便没有想过背弃你……!”
寇英微显愧疚之色,抬手拍了拍十八弟肩头,苦笑道:“弟兄们死的死散的散,徐畅他们几个生死未卜……你莫放在心上。”
他话声刚落,十八弟尚未说话,却听到西边传来一阵马蹄之声,此时不少辽东兵已经是惊弓之鸟,听到西边传来马蹄声,立时便以为是西北人追上来,不是人已经拔刀出鞘,准备做最后一搏,到时那边已经有人叫喊:“是自己人,是咱们的人……!”
寇英此时也已经看向西边,一队骑兵正飞马而来,大约有一两百人,依稀听到有人大声问道:“寇将军在哪里?寇将军在哪里?”
便有人向寇英这边指过来,那队骑兵靠近过来,尚有一段距离,中间却多有拥挤的辽东兵挡路,那群人只能停下马,前面几人翻身下马,其中一人向这边扫视了几眼,瞧见寇英身影,急忙跑向这边,寇英却也已经认出来,来人却正是齐盛。
见到齐盛,寇英怒从心中期,拿起了马鞭迎上去,齐盛距离几步远,跪倒在地,寇英却已经挥着马鞭抽打下去,齐盛并不闪躲,却是嚎啕大哭起来,寇英也不管,连抽了十几鞭子,齐盛皮开肉绽,便是脸上也出现了两道鞭痕。
“你说,你带着五千人马去了哪里?”寇英怒不可遏,想到如果不是齐盛带领着五千铁骑突然消失,黄岭一战,还真未必败的那么惨,越想越恼,又是几鞭子抽下去,“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虽然怒不可遏,但是心中却没有糊涂,虽然恨不得把刀宰了齐盛,可是心中却又期盼能够将那五千人马带回来。
如果那五千人马安然而归,加上这边的残部,手中还有近万人马,即使过不了燕山,但是带领着上万人马,大可以闯入河北境内绕道而行,辽东铁骑不是西北军的对手,但是上万铁骑,要从河北境内杀出一条血路却也未尝没有希望。
齐盛跪在地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哭丧着脸:“二哥,你杀了我吧,我……我是混账,我是……我将那五千人马全都葬送了,我该死……!”
齐盛也是年过五旬,半百老头跪在寇英面前,而且嚎啕大哭,看上去十分滑稽,只是他身上被寇英抽打出来的斑斑血迹就谈不上滑稽了。
寇英听闻五千人马俱被葬送,顿时便觉得有些头晕眼花,身体晃了晃,如果不是十八在旁扶住,几乎跌倒。
第两零三三章 出路
寇英顺过气来的时候,十八已经斥退靠近过来的将士,而齐盛依然跪在寇英面前。
“我中了他们的埋伏。”齐盛将自己被西北骑兵诱敌深入的诡计大致说了一番,“他们的盾牌……发出奇怪的光,而且到处都有埋伏,我们拼死苦战,杀敌众多,撤离之时,又被……又被西北骑兵堵截……!”
寇英此时也已经大致明白,齐盛的骑兵,也是吃了镜子的大亏。
他虽然很想一刀砍了齐盛,可是却也知道,事到如今,就算杀了齐盛也无济于事,那五千兵马也不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反倒是如今自己正处在困境,齐盛也算是自己的心腹亲信之一,自然不能轻易杀掉。
“二哥,现如今也不是责备八哥的时候。”十八轻声道:“你看看,退下来的这些兵马,已经没有丝毫的斗志,一心想要退回辽东,如果……如果不能尽快解决上山的事情,他们一定会闹出事情来。粮食枯竭,等明天他们缓过神来,只怕就要……!”
寇英不用十八提醒,也知道当下情势危急。
“二哥,难道是……他不让咱们上山?”齐盛这时候倒聪明起来。
寇英也不理他,十八倒是将情况大致说了一下,齐盛听候,立时怒道:“好他个莫无益,竟敢……!”发觉自己声音太大,忙左右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道:“二哥,你若单独去见他,他一定会害死你,如果……如果你当众谢罪,我只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意思寇英和十八都明白。
如果真的按照莫无益的言辞向将士们谢罪,寇英没有死在西北人手中,只怕要死在辽东人的手里。
无数辽东骑兵战死沙场,如果这些溃兵听寇英自承是为了一己私利,置数万将士性命不顾放手一搏,以目下这些辽东兵的情绪,恐怕要将寇英撕成碎片。
一阵沉寂之后,寇英终是轻叹道:“罢了,莫无益要对付的是我一人,如果用我一人的性命,真的可以让大家安然返回辽东,我这条性命送给他倒也值了。”淡淡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地方西北人打过来,我肚子上山,去见莫无益。”
“二哥,你……你这样去,岂不是白白送死?”齐盛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寇英皱眉道:“不去又能如何?我总不能看着大伙儿等死?粮食没了,退路被封了,西北人随时都会杀过来,如果不能过山,被困在这里,西北人就算没打过来,只怕大伙儿也要活活饿死。”
齐盛忍不住道:“莫无益狠辣无情,他既然这样对我们,若真是将我们逼急了,咱们……咱们就归降楚欢去。”他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只觉得大是不妥,但覆水难收,想收也收不回来。
寇英却是与十八对视一眼,十八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寇英已经轻声道:“十八,咱们这几个老弟兄,也就剩下咱们几个,事到如今,有什么就说什么,也无需什么顾虑,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二哥,其实……其实八哥所言,倒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十八叹道:“如果电帅在世,咱们自然是上下齐心,忠心报主,死而后已,可是……可是电帅已经过世,莫无益不讲兄弟情谊,欲致二哥于死地,心狠手辣,咱们也就没有必要再对他讲兄弟情谊。二哥刚才说他只想对付你,这话我不赞同,莫无益既然将矛头公开之乡二哥,难道你觉得他还会放过我们这些人?”
寇英摇头道:“话虽这样说,可是要投靠楚欢,万万不成。”
齐盛与十八对视一眼,才轻声道:“二哥,辽东我们是回不去了,电帅已经过世,咱们如今也要想想自己的前途。放眼天下,我们又能往哪里去?手里这点人马,且不说他们是否还会跟随咱们,就算真的跟着咱们,咱们带着区区几千人马,无钱无粮,又……哎,又能做些什么。”
“那你们可想过,如果我们投敌,咱们身在辽东的家眷又将怎么办?”寇英轻叹道:“辽东和西北经此一战,已如水火,一旦我们投靠楚欢,莫无益更会找到名正言顺的借口,对我们的家人下手……”皱眉道:“如果我们只是领兵与他争夺辽东控制权,他倒未必敢对我们的家眷下手,可是一旦投靠楚欢,便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十八轻声道:“二哥,你觉得束手就擒,他就会放过咱们的家人?他既然早就想好要封山断我们归路,那便是一开始就已经准备对我们动手,既是如此,势必早早派人控制我们的家眷……!”轻叹道:“无论我们怎么做,他都不会手下留情的。”
寇英神情愈加凝重。
“他要是敢动我们的家人,我一定亲手砍下他的脑袋。”齐盛握拳道。
十八冷笑道:“八哥,以咱们现在的实力,就算他真的下毒手,咱们又如何与他相抗,又如何能够为家人报仇?”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道:“若到时候真想报仇,就必须借用别人的力量,八哥刚才说我们去投奔楚欢,那大可以利用楚欢的力量报仇雪恨。”
此时天色开始昏暗下来,有人砍了木材,就地点起了篝火,天寒地冻,饥肠辘辘,连一顶帐篷也没有,兵士们此时却也不再顾忌西北人的威胁。
一阵沉寂之后,寇英似乎还有些犹疑,十八轻声道:“二哥,你看看这些人,一战之后,此时已经形同散沙,再无顾忌,没有粮食,没有水,没有帐篷,今夜或许还能熬过去,可是到了明天,他们中间一定会有人起来生事,一个不好,甚至可能出现兵变……!”
这一点寇英其实已经有所担忧,这些辽东骑兵在战场上固然是骁勇的战士,可是却也都是粗勇汉子。
兵败、饥饿、寒冷、猜忌等等因素,但凡有人率先挑头,兵变必胜,而到时候的矛盾,也将会只指自己。
目下都是刚刚撤到燕山脚下不久,大部分将士一时间还没从战败中回过神来,暂时还想不起闹事,可是如果迟迟不上山,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其实寇英已经发现,部分兵士看自己的眼神,已经变的有些古怪。
十八此时的提醒,却是让寇英心下一紧,他忽然想到,既然莫无益一心想要置自己于死地,在此种时刻,未必不会派人偷偷混入败军之中,挑拨人心,想到这里,四下里瞧了瞧,见到一堆堆篝火点起来,兵士们或三五成群,或十几二十人围城一圈,一边烤火,一边低声细语,看在眼里,寇英总觉得那些人就是在低声议论自己,每当看到有人将目光投向自己这边时,寇英更是心下一紧。
如果换作从前,早就有人过来主动为自己生起篝火,可是此刻那些兵士各顾各的,竟无人过来理会自己。
见寇英神色愈加凝重,十八压低声音道:“二哥,我有一个主意,不知道……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都这种时候了,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寇英低声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十八身体前倾,凑近过来,低声道:“二哥既然担心我们投奔楚欢,会给莫无益口实杀害我们的家人,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不给他落下口实。”
“哦?”
“我们今夜就悄悄离开。”十八低声道:“从此以后,我们就等若是消失不见,二哥既不用去见莫无益,也不用当众谢罪,就此离去,没有二哥的踪迹,莫无益最终还是会放这些人过山,而且……没有口实,莫无益也不敢对我们的家人动手,他毕竟还是要收买人心,若是毫无理由对我们的家人动手,必会名誉受损,更难立威辽东。”
“悄悄离开?”寇英道:“去哪里?”
“还是去楚欢那边。”十八轻声道:“咱们不必明目张胆地投奔楚欢,可以暗中投靠到楚欢那边……!”
齐盛却已经道:“我们刚刚与西北军杀的你死我活,虽然我们折损了无数人马,可是西北兵死在我们手中的也是不少……你说楚欢会收纳我们?”
“八哥莫忘记,楚欢野心勃勃,可是要争霸天下的男人。”十八轻笑道:“此番我们虽然败了一场,可是他想要攻略辽东,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寇英明白过来:“你是说,楚欢要利用我们攻略辽东?”
“我们也利用他们除掉莫无益,救出家人。”十八轻声道:“只要我们秘密投靠楚欢,不对外张扬,莫无益就没有理由对我们的家人动手,到时候我们协助西北军攻略辽东,不但可以除掉莫无益,而且可以救出家人。试问在西北军中,有谁比我们更熟悉辽东的状况?”
“可是……!”寇英微有犹豫:“就这样去投靠楚欢,总觉得……总觉得不妥。”
“二哥,不是我们非要去投靠楚欢,而是莫无益欺人太甚,逼着我们这样做。”十八冷笑道:“他断了我们的归路,让我们无路可走,难道我们就甘心死在这里?”
齐盛想了一想,似乎下定决心,向寇英道:“二哥,十八弟所言不差,咱们不走,明天只怕要被自己人所杀,是莫无益逼我们走出这一步,怪不得我们。辽东已经不是电帅的辽东,更不是我们的辽东,二哥,下决心吧,咱们带上亲信,连夜离开!”
第两零三四章 攻略
倒马城短短时日之内便已经易主,楚欢在步军跟上之后,迅速东进,进驻倒马城之内,拿下了河西最东边的城池,至此整个河西至少在明面上已经尽归西北军掌控。
黄岭之战,楚欢与裴绩是在知己知彼的情况之下,精心策划筹备,取得了一次成果极为丰硕的大胜。
战术上的胜利自不必说,但是对楚欢来说,黄岭之战最重要的意义,还是在战略之上。
西北军攻城略地,自从入关之后,如同脱缰猛虎,所向披靡,而河西的两场关键战事,可说对楚欢的整体战略起到了难以估量的作用。
第10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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