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眼前明显知道自己是在撒泼胡闹的中年妇女，倔强，又好强的，眉宇之间透着不耐烦，却清楚自己知道在无理取闹的那么一种神情，她长睫闪烁，冷笑连连，抱着肩翘着脚，等着面前的人的回复。
    秦慕深来之前，自然料想到过这一幕。
    他只是没曾想，杨芸会在救急的钱被抢了以后，这么快就跟第一次见面的女儿的男朋友，公开的撕破脸。
    男人手插在口袋里站在旁边凝眸看着这一幕。
    这种事情最后变成家事，警察们都不好插手，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偷偷瞧着这边，竖起耳朵听着。
    小丫头眼眶泛红着抿唇，盯着自己母亲看了一眼，将碎了一点屏的手机揣进口袋，上前抓过秦慕深的手，要走。
    “你给我站住！！！”
    杨芸料想到过这丫头的性格也不是个好惹的，逼急了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情来，她却没想到，这死丫头为了面子，甚至，为了秦慕深这么一个外人，竟敢和她这么杠。
    杨芸抱肩，气得脸都白了，气笑了，冷笑：“想好了是吧？”
    “跟着这个人私奔，一毛钱都不要，上赶着，主动往上贴。”
    “嫌弃你妈你你弟弟没本事，给你使不上劲儿，养育之恩都不顾了，要过你自己的好日子去，哎呀，真行，这就是我杨芸养出来的白眼狼，我真是服了！！”
    “也不知道你爸爸如果在天之灵知道，在地底下看到你这样，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是我没教好！！我真贱！！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连个男人都不找！这一辈子为你们姐弟而活！！现在老了老了，被闺女抛弃！！”
    “我还活着干什么！！”
    “我死了算了！！”
    杨芸歇斯底里的吼声里，夹杂着哽咽声，撕裂，尖锐，一边说一边狠狠地甩她自己巴掌，甩得一张脸全红了。
    苏念茶不是没见过这一幕。
    当年，苏沐卿闹着要退学不上，杨芸也是这么逼迫苏沐卿的，在他的学校大门口，就这么甩自己耳光。
    但凡是有点良心的小孩都会立刻退让。
    结果苏沐卿呢？
    拿过一把刀递给她，说：“来，杀了我，不然你不杀，我就砍死我自己。”
    说完真的往脖子上砍去。
    杨芸再泼辣，泼辣不过不要命的苏沐卿，所以他要退学，最后杨芸上吊威胁都没用，学最后还是退了。
    杨芸这个时候闹这么一出，不过就是笃定了，苏念茶和苏沐卿不一样。
    她有良心。
    她心疼自己的母亲。
    也爱自己的面子。
    苏念茶一双清眸冷冷盯着这一幕，最后果然，冲上前，一把抓住了杨芸的手，杨芸的巴掌顺势从自己脸上甩到了她脸上。
    她仍旧歇斯底里地骂着，两母女互相厮打着抱成一团。
    说互相厮打有些不对。
    其实是杨芸兀自厮打着她们自己。
    苏念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在此刻流光了，脸面也在这一刻丢光了，她最可怖的生活记忆，最可耻不堪的污点，都就这么大喇喇摆在了秦慕深的面前。
    小丫头擦了一下眼泪，已经冷静了，忍着哽咽说：“时间不早了，妈，别闹了，我想办法。”
    杨芸这时候也冷静下来了。
    她一撩头发，指着秦慕深说：“想什么办法？你是我女儿男朋友，不得为她着想吗？我这个丈母娘都这样了，你竟然无动于衷？看来你也不是真心喜欢我女儿，我怎么可能把她嫁给你！！”
    好么。
    道德绑架上人家外地富家公子哥了！
    苏念茶皱眉，刚要反驳，突然之间，空气里传来一声低笑。
    派出所里不让抽烟，秦慕深却心生烦躁，修长的指尖把玩着一支烟，指腹沾了一点细碎的烟草，他将烟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他浅笑，看都没看苏念茶，只是看着杨芸说——
    “谁和你说，我要娶她了？”
    空气，静默一瞬。
    接下去是死一般的寂静。
    派出所的一个女民警似乎是看出了一点苗头，说道：“你们谈家事的话就出去吧，笔录做完了，留个联系方式，如果有抓到可疑的人会来让你们过来指认……”
    秦慕深兀自走过去倒了一杯水，有点烫，他吹了吹，看杨芸一眼，说：“你女儿之前没和你说清楚吗？她不是告诉过你了，我不是她的那种男朋友。”
    什么意思？
    女民警见解围没用，红着脸低下头去了，她能预感到接下来是一场大戏，这周围所有的人都能探听到人家最私密的秘密，此刻却只能装作听不见不在意的样子。
    可是，总之……
    那小姑娘真是有点太可怜了。
    小丫头这时候没反应过来，脸色青青白白的，手虚虚抱着杨芸。
    杨芸张大了嘴，半晌冷笑出声：“你不想娶她？那你们谈什么恋爱？”
    秦慕深喝了口水，说：“你女儿上一次给你儿子拿了8万块给你未来的儿媳妇，可她工作才两年，底薪只有8K，之前也一直接济你们，当时压根没那么多存款，你就没想过，那个钱，是怎么来的么？”
    杨芸脸色沉下来了。
    半晌嗫嚅出一句：“……她总有办法的。”
    秦慕深淡淡笑了一下，看向苏念茶，然后说：“后来她不小心划错了我的车，前盖换了以后陪了我7万，我也没有让她赔。”
    杨芸低着头，死犟死犟地说：“你们是男女朋友，计较这些做什么。”
    秦慕深优雅地将手垂在一边，淡淡地继续说：“她之前的男朋友是我让她分的，后来她失业，也是我的公司收留了她，简单的说一下，你女儿，现在是靠我活。”
    “………………”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杨芸抬起苍白的脸，感觉到了秦慕深话里的侮辱，片刻后咬着牙，问：“你哪里人啊？家里什么情况？”
    秦慕深放下水杯，说：“魔都。对了，国内有个挺出名的星源地产，你们应该有听过吧？”
    “他们东家姓秦。”
    派出所有人喷出了一口茶水。
    星源地产。
    那，何止是听说过。
    整个国内一二线城市的楼盘铺设的铺天盖地，几乎可以说有这个地产的地方就是城市中心，这个地产名下的公寓楼几乎是一线城市的精英标配，性价比无敌，而至于主家姓秦，也不是什么秘密。
    却原来……
    就是这个“秦”。
    杨芸坐在地上，不知道是派出所暖气开的不足还是怎么，她感觉到地板凉透了地心。
    抱着她的小丫头力气愈发松软，低垂着的脸一时看不出神情，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杨芸冷冷看着她，幽幽问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啊？”
    秦慕深淡淡摆了摆手，说：“你不要问她。小姑娘爱面子，这种事不会主动和你说的。”
    杨芸猛地抬起头：“那你是什么意思！！”
    男人一身颀长站在那儿，优雅淡漠，一双好看的眼倒映着万千星辰，说出的话却如剔骨剜心一般冷漠，一字一顿的道：
    “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子要在大城市里立足，还要养活全家，没点本事可不行。我们说好了是谈恋爱，不掺杂什么金钱交易，可，既然不能娶她，我总不能白睡她是不是。”
    如果说之前秦慕深的话算是隐晦的暗示，那么这一句，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杨芸脑袋一嗡。
    虽然她心里也指望过，靠着女儿的美色能换得来一些男人给她花钱，可她总觉得年轻人谈恋爱这算是你情我愿的事，从没有人将脸面这么毫不留情地砸在她脸上过！！！
    杨芸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要去打秦慕深，小丫头死死低着头，抱紧她。
    “你给我让开！！”
    杨芸挣脱不开女儿，索性又几个巴掌扇上了她的脑袋，骂得更难听了。
    “苏念茶！！我供你读书就是让你用来做这个的！你怎么不去做鸡！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吗？要不要点脸？你对得起我和你爸吗……”
    派出所的人恨不得把耳朵堵上。
    秦慕深眸色又沉了一下，左侧低垂着的手隐忍地攥了攥，半晌，淡笑一下，说：“也别骂得那么狠。毕竟，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对了，你那个儿子，叫苏沐卿是吧？他也知道我的存在，可我记得他和他姐姐说，趁着年轻多赚点，毕竟他还没娶妻生子。”
    “……她这么做不算是你们的指示吗？”
    “阿姨您这是骂谁呢？”
    淡淡的轻笑声传入耳中，杨芸的脸上一派火辣辣的红。
    “你想气死我！！你们都想气死我！！！”
    她歇斯底里的吼，压根没发现苏念茶的脸色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对劲。
    秦慕深觉得玩够了，擦了擦手，眸色冷沉下来，坐在了椅子上，道：“这次的钱，我可以给。以后的，也全部都可以。不过，我有我的条件。”
    杨芸冷静下来了。
    她感觉自己今天像坐过山车似的，一阵阵的被抛向高空，一个一个事实差点将自己砸晕。
    还没彻底接受这种困境，秦慕深的话却就说出来了。
    杨芸倏然转头，看着眼前这个她没看出来这么不简单的男人，抖着嗓音问：“……你想干什么？什么条件？”
    秦慕深不看苏念茶，只盯着杨芸，慢慢地说：“以我的身份，娶她是不可能娶的，不过我也没打算玩玩就算。跟了我，就一辈子都是我的人。你们家的情况我也看到了，我不怎么嫌弃，以后不管是你养老，还是她弟弟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对我来说都不是事。”
    “不过既然拿了我的钱，以后就不要管她了，我和她的事，尤其少管。”
    “我只是不能娶她而已，在一起还是可以的，她也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
    话说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杨芸也不是什么单纯的小姑娘了，一下就明白了，气得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半晌才自不成句地哑声道：“你……你……”
    这就是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冷血无情的有钱人吗？
    太他妈的，羞辱人了。
    杨芸嘶哑着嗓子吼道：“你不就是想让我闺女给你当外室吗？她不能嫁给你，还得眼睁睁看着你结婚生子，她自己还一辈子不能嫁给别人，还要在外养着你的私生子是吧！！我闺女是什么？玩具还是物件！！”
    派出所的人觉得，这不合法呀，这也超出道德范畴了。
    可，怎么劝呀。
    这特么可是星源地产的少东家。
    对他来说，以他的身价有什么不可能的？！！！
    秦慕深凝眸看着杨芸，完全不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的态度，淡淡地笑了笑，站起身，说：
    “你当她是什么，我也就当她是什么了。”
    你一个当妈的都不爱。
    一个外人凭什么爱她。
    秦慕深走过去，将小丫头拉了过来，她五根手指柔凉无比，僵得动都动不了，秦慕深分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塞入自己的口袋，对杨芸下了最后通牒：
    “11点45了，订婚我记得要选个好时间吧，钱我马上就能送过来给你，你要了的话就默认以后不再管她了。”
    “苏夫人，我自觉我提的条件不苛刻，你女儿将来要物质有物质，要爱有爱，只不过没名分而已，您只要能接受这个，将来儿子就算犯了再大的事都不用怕，更不用说是被一个女孩儿大着肚子纠缠，你就算想换个天仙儿媳妇，也不是不可能。”
    秦慕深揉着掌心里小丫头慢慢变暖的手指，神情柔和下来：
    “她好，我好，你们都好。”
    “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想清楚了，要不要答应。我给人机会向来只给一次，我对她的兴趣也只在这一时，过了这个村，也许以后就都没有这个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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