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现在被季衡拒绝得心里既是难受又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要他放下季衡,他自是放不下的,要他将季衡逼得只能入宫为后,他又并不想和季衡闹得那么僵。
皇帝第一次觉得,爱情竟然是这么让人为难的事情。
快乐起来让人觉得死了也甘愿,痛苦起来也是觉得死了也比这个好受。
但是总归是不能去死,而且想也不要去想。
季衡回了府中,季大人昨晚被宫人说季衡被皇帝留下了时,季大人是心思十分复杂,但是他却没有去皇帝那里闹一场把儿子带回家的胆子,所以他也就只能是心思复杂了一番而已。
季衡一大早回来了,到内院的时候,季大人正在挨许氏的骂。
所以整个内院都没有人,伺候的丫鬟们全都退到了院子外面去,不能在里面听。
季衡被婆子求着说,“太太和老爷之间闹起来了,大少爷,您赶紧进去劝一劝吧。”
季衡进了院子,然后又让人将院门关了。
季衡走进了正屋门,就听到花瓶被摔在地上的声音,声音是从许氏那边的稍间传出来的,季衡走过去,唤了一句,“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稍间里季大人满脸涨红地站在屋当中,许氏则是站在一个花几旁边,那里原来有个花瓶,现在花瓶则摔碎在了屋中间,连季大人的鞋子上都有碎瓷片,许氏一向冷静,能够气得砸东西,可见她不是一般地生气。
季衡的出现让许氏和季大人都愣了一下,许氏瞬间反应过来,伸手一摸脸,然后赶紧冲到了儿子的面前来,拉了拉他,问,“衡儿,没事吧。”
季衡知道他母亲所担心是什么,却故作无知,道,“母亲,您和父亲在生什么气呢,都老夫老妻了,还生什么气。”
许氏又问了一句,“你有没有事。”
季衡摇了摇头,“我能有什么事。父亲将治理海患的折子递给了皇上,皇上留了我讨论此事,之后就晚了,我就留在偏殿里睡了一晚,一大早宫门一开就回来了。”
许氏这才松了口气,嘴上却说,“皇上也真是,他留你父亲谈论不就成了,做什么留你。”
季衡笑了笑,也没答。
季大人则也是松了口气,问,“谈得如何?”
季衡说,“又将如何布置海防的事说了,皇上要派钦差前往督促,此事不是短时间能成,恐怕得外派几年之久,不知皇上属意何人。”
季大人想了想,道,“是我递的折子,本意就该是我去。不过以皇上的多疑,恐怕会派另外的人去吧,这样的话,要做好,却不好找人选。我想了想,工部的林绍林侍郎倒是可堪此重任,但是此人才能是有,却压不住人。”
季衡也点了点头,“皇上恐怕是不会放心让父亲前往的,但是您要是推荐林侍郎的话,皇上也会认真考虑他。然后再派人和他一同前往。”
两人讨论起了朝堂上的事情,许氏便也不好继续生气,让两人进了里间去坐着说话去了,又去让人来收拾房间,然后摆上早膳。
昭元十三年,一月末,对原永昌侯一家的处置结果下来了,永昌侯一家总算是免了被处斩的厄运,但是一家皆被流放,流放到海南,因为赵致祥身体太弱,在牢里时就要死不活的样子了,再被流放,走不出多远估计就得死,所以季衡念着旧情,写了一封专门的私信去向皇帝求了情,皇帝想着赵致祥那个病秧子也没什么用了,就卖了季衡这个人情,将赵致祥留了下来,但是也没什么好,而是依然是贱籍,发卖了被人买去做了奴才。
而原定国侯府,便是墙倒众人推,他家在风浪尖上,自然不会有人再和他们走得近,生怕自己被沾染上了,也要被处理。
赵家一下子可说是门可罗雀,都是紧缩在门内过日子。
而赵家的兵权,自然也是没法握在手里的,已经交还给了皇帝,大约是这份识时务,才让他家还保持了家业过日子。
赵致礼虽然还领着兵部的职,但是几乎被架空了权利,没什么事做。所以就将时间放在养孩子上,季衡派过人去探望过他,回来的人说赵大人逗他家孩子玩,很是开心,没有什么心思搭理他,所以他也没能怎么说话,就回来了。而且赵致礼的续房已经又怀上了,也是一件喜事。
季衡没想到赵致礼能够如此宠辱不惊,在家专注造孩子和养孩子,于是也就无话可说,而且他自己身上也是有要做不完的事情。
昭元十三年,这一年除了春闱和殿试这样的科考大事外,还有就是皇帝处理海防线和海寇之事,皇帝要对着东南海防线大举用兵了。
虽然朝廷要对海寇大举用兵,这在朝中引起了反响,但是对于海寇来说,他们最开始却并没有怎么在意,因为朝廷对他们的打击一直都有,却没有起到任何显著作用,所以他们觉得这次也是和以前一样的,并不值得太过在意。
季衡和许七郎都参加了春闱,结果出得很快,两人都过了会试,只是殿试时候,许七郎开始发水痘,没能参加殿试,季衡殿试完没有关注结果,就跑到了许家去看许七郎。
大舅母秦氏是知道轻重的,并没有让他去看许七郎,在外面院子堵住了他,“衡哥儿,七郎这是发水痘,可不是别的,你也没出过水痘的,这样进去一看,不要把你也给传上了。再说,要是七郎知道你来了,一激动,又会痒得受不住,抓破了痘,那可就要成麻子脸了,等七郎好了,你再来吧。”
季衡很是担忧,但也知道只能如此,于是对秦氏说要给许七郎多喝水,多吃水果有好处,也就只好离开了。
季衡回到家,许氏已经知道他跑去过许家,在屋子里就拉着他说,“你也没发过水痘的,怎么就那么莽撞跑去看呢,别过给了你。”
季衡道,“我其实也没想进屋去看,只是在外间里听听他的声音也就行了,不过舅母连他的院子也没让我进。”
许氏就说,“我小时是发过水痘的,我要进屋去看看七郎,也没让呢。”
说到这里,她就皱了一下眉,觉得季家和许家果真是有了生分之感,要是许七郎这一年还在季家住着,他发水痘,还该她来照顾呢,但现在去许家看他,竟然也没让看了。
而季衡却是有了另外的心思,怀疑起许七郎到底是不是真的发水痘了,或者只是许家不要七郎参加殿试呢。
季衡有了猜想,就让奴才又拿了礼物往许家送,至少在许家奴才那里探点什么消息回来。
160、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放榜后,季衡位居榜首,作为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再加上他和皇帝之间的那点暧昧的传言,自然是让他备受瞩目。
放榜后,皇帝就安排了琼林宴,作为奖赏和庆贺。
这次琼林宴并没有安排在凤翔殿,而是安排在城东湖边高地上的御苑行宫里。
从城门出去到这行宫,骑快马也要大半个时辰,坐马车得花费一个多时辰了。
这里是皇家的一个小花园,里面假山池水,亭台楼阁,绿柳成荫,花木成行,因为赵太后十分喜欢牡丹,这里边还培育了很多牡丹,只是没有宫里的伺候得好,开得不如宫里的绚烂,却也因地势宽广比宫里的规模更大,而更有一种花开如云的美感。
这个时节又正是牡丹开放的时节,所以将琼林宴安排在这里,就更是一种美事。
而且这里还有着距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小温泉,泉水很适宜养身,但是又不至于要到皇家汤泉山行宫那么远的地方去,所以受皇帝的欢迎是一定的。
在皇帝没有自己掌权前,他心里估计也有觊觎这里,但是当时这里是作为太后的专用,他是没有来的,现在太后被软禁起来了,他就将这里改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将琼林宴安排在了这里。
将琼林宴安排在这里,自然并不只是他对这次进士们的重视和宠爱,更多是对季衡的祝贺。
作为一甲榜首,季衡免不得要打马游街让人观瞻,不过他只走了很少一段路,因为季衡名声太大,京城里几乎是倾城而出去追逐和观看,完全造成了交通拥堵,即使派了军队维持秩序和保护这三人的安全,也有些要控制不住场面的样子。
季衡一身红衣,眉目如画,又被太阳照得满脸泛红,的确是好看的,不过因为人们太热情,他简直有要重复“看杀卫玠”之虞。
季衡深受其苦,面上还要保持笑意,街边的人们完全无视了榜眼和探花,只是叫着季衡的名字,而且纷纷小声议论着季衡的长相,不过季衡并不认为这里面有多少尊敬,大家还是更多喜好八卦,即使他不是状元,只要什么时候游个街,估计也能有这么多人来围观,原因不过是他和皇帝之间的那些暧昧传言。
皇帝正在去行宫的路上,禁卫军护着皇帝一路前往,有侍卫骑马飞快地到了皇帝的御辇后面,对着大太监柳升请示之后,就被放行上了前,御辇停了下来,侍卫下马跪下行礼后就说了京城季衡他们的境况,又道,“只怕再如此游街下去,要出大乱子。林大人的意思是,可否停下来。”
皇帝不可能不知道看杀卫玠的典故,所以一听来报信的侍卫这么一说,就又惊讶又担心地说,“那让赶紧停下来,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他知道季衡身体不好,要是这么骑马晒一路就病倒了,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皇帝担心着季衡的状况,就让侍卫赶紧去回信说不用再继续游街了,而且还让柳升去办,让太医院里的翁太医赶紧去接住季衡,给他看看病,别出什么事。
皇帝一直到了行宫都还在担心季衡的身体,而且有点自责自己怎么就没有先想到这种可能性而让季衡以病告假免了这样的游街。
皇帝在行宫里安顿下来,已经又有侍卫飞快来报,说游行已经结束了,新科一甲三人都没什么事。
然后柳升也进了房里来对皇帝道,“翁太医那边回了话,说季状元无事。”
皇帝这才放下了心,想要赶紧传季衡过来,又怕他一路劳顿累到了,便也就没有传他。
琼林宴是在下午开始,陆陆续续地这一科进士们也都被接到了行宫,季衡到得算是稍晚,他上午打马游街出了一身汗,所以回家去洗了个澡换了里衣才又过来的。
在行宫的天香园,里面正是一片牡丹竞相盛开的盛况,因皇帝赏赐,此次琼林宴,一共有三十多个人参加,包括一甲三人,和二甲的前三十名,所以此时天香园里有不少穿着红袍的新科进士在赏花谈天。
季衡刚进去,就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毕竟他是这一科的进士,出于比较的心思,大家也都去阅读了他那随着榜单一起被流传的魁首卷,作为进士,大多数都还是心高气傲的,不过对于季衡那份魁首卷,即使在文无第一这种思想下,大多数人还是愿意承认季衡的魁首卷的确是不错的,所以对这位以貌美而闻名的少年,大家就更多了好奇。
季衡一时和一众人等应酬着,这次位列二甲第九的彭桑站在人的外围看着季衡,他是个清清静静的性子,自从李阁老下台之后,他家因曾经和李阁老家里有联姻,也受到过一些影响,好在他这次中了进士,大约对家族的起复还是会有好的影响的。
彭桑微笑着看了季衡几眼,发现季衡忙于应酬,他便又低头看花,季衡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他,季衡和他只算是相识,没有任何深交,不过他还是专门走到他的身边和他行礼道,“清君兄。”
彭桑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不由略微诧异,也赶紧回了个礼,“君卿贤弟。恭喜你了。”
季衡笑着道了谢,又互相恭喜了一阵,然后说了几句闲话,就听到唱礼太监道,“皇上驾到。”
于是一应新科进士都赶紧进了园子旁边的大殿里去,按照位置站好,又等了一会儿,太监又唱了两遍“皇上驾到”,皇帝才真的来了,一应进士这才赶紧下跪行礼,然后太监唱了“平身”后,大家又才起身。
皇帝在几位老臣的跟随下进了大殿,十分端正地坐在皇位之上,姿态是十分沉稳的,看不出他还未及冠,不过他脸上带着笑意,在尊贵里带着和善。
而几位阁老也都在,连这次的主考和副主考也都在,在皇帝坐下后,也让他们都坐下了。
皇帝说了些场面话就开始赐宴,琼林宴对于这些来参加的进士们来说是一生的大事,但是对于皇帝来说,大约只是他一日的一个行程罢了,不过这次他也是十分关注的,皇帝记忆力十分之好,他竟然能够记得这前三十三人每个人的名字,于是每个人他都要叫上前去询问两句,如此表示对进士们的重视。
而且他是从最后往最前叫的,第一个被叫的二甲三十名祖籍是贵州,被皇帝点名叫上前的时候,心中十分吃惊,好在皇帝将每个人都关怀了,才没有让他战战兢兢地想自己作为此处最后一名怎么会如此受到皇帝关注。
最后一个自然是季衡,季衡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对答,皇帝问别人都是他们的家中情况,或者赞扬其殿试中答卷中的精彩之点,问季衡却是,“上午没有累着吧。”
季衡行礼之后,低眉顺眼地说,“多谢皇上关怀,并未累着。再说,榜眼刘伯儒刘兄年岁较长,更应得到关怀才对。”
刘继宗,字伯儒,已经四十七岁了,因为皇帝喜欢用年轻人的缘故,所以刘伯儒已经算是来参加琼林宴的人里年岁最大的了。
所以季衡有此一说。
但季衡这么说了,倒让刘伯儒有点不自在起来。
皇帝看了刘伯儒一眼,果真关怀了一句,刘伯儒只好又出列行礼回答,季衡也就转移了话题,入列不再和皇帝说话。
他实在不想在琼林宴上皇帝也对他表示不一般的关怀,惹人闲话。
宴会并没有持续多久,皇帝也就要走了,而季衡作为状元接着要带领众进士到孔庙去拜谒圣人孔子,然后还要去国子监立碑,不过皇帝却以季衡年岁尚小,而刘伯儒年长,由他代季衡办此事最好,由此,他竟然就把季衡留了下来,让礼官带着其余进士们走了。
季衡有点傻眼,皇帝则回到了行宫里他的住处去,季衡被内侍也带去了皇帝身边,这是一座不小的三层高楼,里面布置堂皇里带着雅致精美,皇帝为人沉沉稳稳不显不露,从他的面上看不出他的性子来,但是他喜欢的东西,其实很好奢华和浓墨重彩,于是这行宫他的寝殿也就被布置成了这样。
季衡却是喜欢简单素雅的,被带上楼后,皇帝正坐在窗边榻上,手里拿着一只漂亮的小玩意儿在把玩。
季衡上前行了礼后就说,“皇上,您这样将微臣留下来,不是徒惹人闲话吗。”
皇帝笑着伸手拉了他一把,把他也拉到了榻上坐下,说,“朕想你今日一大早起来就去游街,到此时都没有休息过,一定是累了的,而去孔庙行礼,和到国子监立碑,又是一大番事情,不到晚上不会完,你身体可受不了,就让刘榜眼代替你去就好了,他年岁长,又正是德高望重。”
季衡无话可说,在同年们面前被皇帝留下来,对于他,可并不是好事,只怕是一生污点,而当时他又不能拒绝皇帝,若是在同年面前让皇帝难堪,那污点也好不到哪里去,又反而会把皇帝得罪了。
季衡当时反正是左右为难,于是此时就是满腔怒火。
皇帝察言观色,自然也知道季衡在生气,他将手里拿着的那个玩意儿递到了季衡的手里,又握着季衡的手拍了两下,说,“君卿,你此次中了状元,你作为朕的伴读,朕也是与有荣焉,所以要留下你来,朕单独为你庆贺。这个也是给你的礼物,不是赏赐,就是送你的礼物。”
看皇帝如此讨好,季衡便是有再多的怒火也发不出来了,而且也的确是又生出了感动之意,他将那玩意儿接到了手里看,发现是一块怀表,比起上次许七郎送给他的那一块也并不差。
皇帝见他握在手里观看,神色上已经有了放松之意,就道,“这是前阵子西方使臣前来的贡品,送了两只,朕留一只,这只就给你。”
季衡没有拒绝,皇帝既然是送的礼,不是赏的赐,他也就不必对皇帝谢恩,于是只是对着皇帝笑了笑,轻声说,“谢谢你。”
皇帝会为季衡和他之间的任何一点亲近开心,此时见季衡放开了心扉,自然也高兴地笑了起来,道,“朕就知道你会喜欢。”
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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