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错过
少年人的脾气, 来得快去得也快。
自打从岭南道上回来,小太子毓诚便一直辗转反侧,暗自后悔自己那日的行为无状。盛怒过后, 慢慢冷静下来的小毓诚也开始反思自己那日是否是太唐突了。
孟序的身世与他不一样, 孟序自小是在跟在他的嫡祖母孟氏皇后的身边长大, 七八岁上才入了孟家的族谱,寄在了孟氏一族中一支无后的系族名下。
名义上, 他是孟家族下的正派玄孙, 实际上他只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他和他的亲生父母,都是为了那些极致的权力而被牺牲掉的祭品。
所以像孟序这样的人,他会拼了命的效忠给他机遇的天子,会毫不犹豫的为主上献出所有他可以献出的一切,但同时他也根本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不敢有半点逾越。
想到这小太子便总想去抱抱那个陪他一路长大的大哥哥,告诉他,今后有他在什么都不必害怕。
可每当毓诚真的站在孟序面前时, 想说的话又总会被心里存着的“戏言攬閽”二字绊住。
也许孟序心中根本就没有他,也许他从始至终都会错意了。他是国朝的储君,是这个王朝未来的主人,他不可能对着一个心里没有他的人纠纠缠缠,否则国朝的脸面将于何地?
这段时日以来,孟序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他忘不了那日之后少年冷冰冰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被少年厌恶, 只能尽可能的躲到少年看不见的地方去,如果实在躲不开见面, 那也要尽可能的避开少年的目光。
两个人就一直这样彼此冷落着, 谁也不愿意先往前迈出一步。
整个东宫殿一下子便冷寂了下来, 就连养在后院的那只大白虎也因为没有了两人的陪伴而变得郁郁寡欢,食欲不振,整只虎都瘦了一大圈。
小毓诚觉得自己就与那只白虎一样,是尚宫吴氏炖多少补汤送过来,也都无济于事的。
为了尽早解开与孟序之间的心结,小毓诚正正经经下了一道口旨,将孟序一个好好的东宫从四品执事将军,安排在了东宫寝殿门前值夜。
小太子的初衷是,既然你躲着我,那么我便把你带到我身边,你躲不开了,自然会与我说话。可他似乎忘了,把孟序这样一个视军功如生命的青年将官骤然撤换到了侍卫的岗位上,就意味着比刑狱还严苛的惩罚。
小毓诚不明白,为什么他都已经把孟序叫回他的身边了,孟序还是不愿与他说话?
也许他是当真不喜欢自己,年幼时照顾自己也仅仅只是为了报答他君父顾修的知遇之恩?
偏偏在这样的时刻,众兄弟中与小毓诚最为要好的那位恒郡王整日里都忙着授封,立府,筹备婚典,压根顾不上帮他的好弟弟分析局势。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没有中间人的调剂,两个局中人只能任由彼此心中的芥蒂四处蔓延滋长,最终变成了一团难以消磨的乱麻。
每当深夜,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就那么隔着一道门相互倚靠着,相互惦念着,就是谁也不肯先同谁说话,谁也不愿去看谁一眼。转过天来各自带着顶着两团沉在眼下的乌青,继续冷冷的彼此疏远着。
***
毓诚与孟序这两头倔牛之间别别扭扭的气氛一直僵持到了次年的花朝节那日。
载盛八年,二月初二。
花朝节当日,汴京城内百花齐放。每个商户门前都挂着由内府司统一配发的花环,一些大宗的商家为了应景儿,连匾额上都插满了花草,阶梯上都装饰着鲜花。
街市里,每隔十来步便能看见一个卖花冠的小贩,街市里也凭空多出了许许多多专卖女儿之物的小摊,百姓家中也都选择在这一日带着女儿出门游玩,这一天,整个汴京城上下都弥漫着一股小女儿特有的甜香。
宫城之内更是焕然一新。
为了这一次的花朝节,君王老早便下旨,除含元殿外宫中所有的厅台殿阁之上都要以百花装饰。
宁逸亲王顾攸在小公主顾曦璨出世那年在京郊培育的那些名种牡丹也都被搬进了宫内的御花园中,那些随便一盆便是万金之数的富贵花也在今日只供小公主一人随意采撷。
御花园内的水路之上飘着花船,船身之上覆着轻纱,船中站着从苏州远路而来的乐娘,或抚琴,或弹筝,或击罄,或拨箜篌,细乐之声从水路而来,借着微风,格外的沁人心脾。
各家宗亲,命妇,还有远路上京的外官诰命都带着自家未成人的女儿聚在此地,女子们头上带着各式各样的花冠,面颊的妆靥上也是由花瓣点缀。
小公主顾曦璨穿着一身银丝苏绣的粉色宫装裙,头顶带着轻巧的织锦绒花冠,胸前挂着象牙珍珠佩,乖乖巧巧的坐在晴昭公主膝头,周围百花环绕,小家伙儿也显得愈发玉雪可爱。
宴会开场,天子与韩太傅并肩自水路蹬岸,下旨所有命妇宗亲免于跪拜,各自消遣便是。
这二人今日也未着公服,而是穿着两件制式相同的广袖襕衫,皆以银冠束发,唯一不同的是天子身着的襕衫为牙白色的,而韩太傅的襕衫则是月白色的。
银白相间的常服温和了君王顾修素日冷毅的眉眼,与韩太傅两两相携行在百花之中,倒有几分说不出的相得益彰。
人人皆知当朝天子顾修素日里第一不喜宴席喧嚣,第二不喜脂粉花香,今日若不是为了给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公主顾曦璨结些手帕交,他是断断不可能坐在这么一大堆鲜花中间听曲开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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