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九归动作熟练地从袖中掏出一瓶炼体丹药,拔开瓶塞、倒在掌心,等云龟走近,送到它面前。
云龟抬起脑袋给了他一个眼神,隔着一段距离张嘴一吸,将这些丹药吸进口中。
越九归又取出另一样事物,是一张大红的柬帖。
“我和温岚过些日子就要成亲啦,这是喜帖,能劳烦您老人家带进鹤峰、给雪声君吗?”越九归把喜帖递向云龟。
云龟又看了他一眼,缓慢探头、张口咬住。
“多谢了。”越九归向云龟拱手一礼。
也不知云龟将喜帖放去了何处,眨眼间嘴上就没了东西。它转身爬向殿外,去吃庭院里一种矮生植物结的果。
越九归的目光跟着它一道出去,许是被它懒洋洋的姿态感染,抬起手伸了个懒腰。
“哎。”穆北叹了一声。
越九归视线转到他身上:“你叹什么气?”
穆北的语气似有几分恨铁不成钢:“温岚怎就挑中了你?”
“怎么就不能挑中我?”越九归不服气起来,挺直脊背、双手叉腰,“我在修行上的确算不得很有天分,但在别的方面我很行啊。比如经商,比如研发法器。”
是极,这些年里,越九归成功降低了通讯木的成本,并添加了可配对数量、增设了留言等功能,在各宗各派、各层次的修行者中广受欢迎。寒山奇道在商界的地位,也因此拔高好一截。
穆北目不转睛盯着越九归:“哎。”
越九归眼角抽了抽:“你怎么又叹气。”
“挑中你也不错。”穆北摇头之后又点头,“细算辈分,温岚是我徒孙一辈,待你二人结亲,你就该改口唤我师祖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多心思呢?你完全想多了,若真按照辈分,你还得喊我师叔呢。”越九归将一记又一记眼刀飞向穆北。
飞弯眼刀,越九归喝了口茶润嗓,摇头晃脑感慨:“以前你和你师父很像,都是冷面酷哥。啧,再看看现在,啧啧……”
“以前的我,对人很冷漠?”穆北有一刹怔愣,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好像是这样。但你都说了,那是以前。”
穆北笑了一下。
*
谢龄在堆满木雕、洒满木屑的屋室里睁开眼,屋外天光正盛,从未完全合拢的窗户缝里倾洒落下,在木质地板上拉出一条明亮的光带。
谢龄注视这条光带几许时分,视线偏转:屋门未阖,门口散乱堆着大大小小的纸包、布包、木盒,门槛之后,丢着几封信。
谢龄神情出现细微的变化,揉了揉眉心慢慢起身,走去这堆东西前,捡起这些信打开。
没有他所期待的。
共六封信,两封来自越九归,三封来自崔嵬,剩下一封是雪域密宗的柬帖,邀他去参加某个祭礼,但时间早过。
看完这些信,谢龄走出屋室。
未曾束发,也未着鞋袜,山风拂来,将他随意披裹的绛色衣袍吹乱。
五年前他封了鹤峰,人间道对外宣称是闭关,实非如此,只因谢龄不想再和外界有联系而已。
这五年里他一半时间在沉睡,一半时间在雕木头,偶尔离开小楼,也不过是去看一眼外面的花草,眼下生出一种直觉,不该再继续睡了。
正是下午辰光,正是春时,庭院里花开烂漫,也因久无人打理,杂草长得极高。谢龄一扫即过,去了小楼对面,他的寝屋。
自从萧峋走后,谢龄便未曾回过这间寝屋,但有阵法加持,屋内没生灰尘。谢龄视线掠过床榻桌案,掠过墙上的箫和剑,掠过藤椅木架,倏然一凝,觉出不对劲之处。
——在他的书架上,或者说,在雪声君的书架上。
上面多了一本书。原本放在那处的,是一张雪声君用草书写成、难辨内容的纸笺,谢龄初至人间道时拾得。
这本书替换了那张纸笺。
谢龄沉下眼眸,三步并两步走到书架前,将这本书抽出。
这书封皮上的字体也是草书,难认,翻开后又不是了,是他的字迹,或者说雪声君的字迹,秀雅清劲的文徴明小楷。
翻看两页,谢龄明白了这是什么。
是他穿越前偶然读到的那本以谢风掠坐主角、有着和自己同名同姓配角的小说。
“所以封面上的字是‘人间道’?”谢龄自言自语道,“雪声君写它……”
不,字虽是雪声君的字,但具体内容应当不是雪声君亲自写的。这极有可能是他拟定一个大致内容后,用某种术法生成出来的一本书。
谢龄忽然有所明悟:以谢风掠为主角,目的是要让他时刻注意谢风掠。可他只想着如何让谢风掠不执意于拜自己为师,而谢风掠也算乖巧,方方面面都省心。
他心情一时复杂。
这本书或许很早之前就出现在书架上了,只是他没再到这里来看过。
“它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谢龄做着推测。
这个念头甫一生出,书上的文字起了变化。它们从书页上跳出来,带起夺目的光芒,在虚空里流转、汇聚、融合,倏尔化做一个漩涡的模样。
漩涡里翻涌着某股力量,让人炫目着迷。
谢龄神情极为平静地注视着。合上书,漩涡消失,将书翻开,漩涡再现。他扯唇笑了声:“原来给我留了退路,让我可以通过这本书回去从前那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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