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能记得那些痛苦的事情,至于快乐的事情,却像缥缈易逝的薄雾一般,无法在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于我而言,遗忘,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毕竟记忆这种东西,你不去仔细回想的话,它就是沉在海底的沙石,好似根本不存在,但只要晃动海水,还是会激起微末的沙尘。可是现在,无论我如何拼命地回忆,有些东西,不记得了就是不记得了。
隔了两天,我又抽空给玲子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些我之前的事情。我和玲子从小一起长大,她了解我甚至胜过了我的父母。所以我经历过的大多事情,认识过的大多数人,她应该都知道才对。
“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下班后回到家里,我拿出笔记本和一支签字笔,坐在床头,伏在床边的小桌子上,用手肘压着笔记本的边角,哗啦一声,翻开崭新的一页,对着电话那头明显迟疑的人说道:“我的确感觉自己的记忆出了点问题,所以想再确认一下,你只告诉我就好了。”
那头再次态度微妙地沉默了下来。
“这个很难说吗?”我的笔尖已经按在了雪白的纸张上,戳出了一个黑色的小洞。见她有些犹豫,我不禁蹙眉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些我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有认识的人,你大概和我讲一讲就是了,我看看我有没有记忆。”
“啊呀。”那头传来砰得一声,她似乎撞到了什么地方。
“怎么呢玲子?”我急忙问道。
“嘶——没什么没什么,后脑勺撞到墙上了。”
她痛呼了几声,声音蓦地严肃了起来:“你问我,我也不想瞒你。但是空条老师让我先什么都不要跟你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那边确实有些情况,可我们离得太远了,具T怎样我也不清楚,空条老师也只是跟我说你失忆了。不过你放心吧,既然这么久了你也好好的,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你只管和平常一样行事就好了,不要太在意,空条老师说他会帮你解决记忆的问题的。”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连玲子都这么说……岂不是证明我真的大有问题?而且空条老师……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啊?
“反正我们先不说这个了。”我握紧笔头,语气坚定,“你要是不想说太多,你就说说我们大学时候比较熟的那几个人。”
“唉。”那头叹了口气,“真没办法。其实我也想确认一下,毕竟空条老师的话我也不敢全信。那好吧。我先说说我们两个的事吧,你看看有哪里和你的记忆对不上的。”
“嗯。”笔尖落纸,我做好了记录了准备。
“你是六岁那年搬到我家隔壁的……”
玲子讲得很慢也很清晰,我一边听,一边回想,将对不上的内容全部记在了纸上。
我和她的故事还算是比较完整的,和我记忆里的差距不大,只有几件事情我不太记得了,这也不算奇怪。说完我们的故事,玲子紧接着又讲起了我们大学时候认识的几个关系还算好的同学,有些我还记得,有些我除了名字已经记不起长相了,还有的,我完全就想不起来了。这还不是最糟,最糟的是,据说一个我很讨厌的老师被我给忘了。这简直不可思议,如果我真的很讨厌对方的话,哪怕十几母审我都会记得,何况对方还是我的大学老师,又不是小学老师,这才多久没见啊?
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的文字,我垂着头,扶住滚烫的额头。炎热的夏天,我坐在闷热的屋子里,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没事吧菊理?”电话那头传来玲子关切的声音。
“我,我没事。”我微微颤抖的声音没有丝毫说服力。
“唉。”玲子感叹道,“也许只是暂时的了。你的身体检查过很多遍,很健康不是吧?可能是心理原因也说不定,等调节好了……”
“不,这不是心理问题。”我不懂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我有心理问题,我的心理很健康!我只是……只是胆怯了一点而已,容易多想了一点而已……
“好了是我多嘴了,你没事你没事。”玲子连忙安抚我。这却并未让我感觉到愉快,我只觉得被敷衍和受到了冒犯,心里生出一股隐隐的怒气。我知道,我不该对她生气,玲子仅仅是担心我罢了,但是,我控制不了。兴许是因为最近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情:被可怕的男人搭讪,被失忆……熟悉的人也变得陌生,平静的生活犹如风中的危楼,随时有倾塌的可能……我讨厌这种完全失控的感觉。
“你也别多想了。”玲子继续安慰我,“空条老师会有办法的。”
“我很早就想问了。”我稳住波动的情绪,问道,“空条老师以前难道和我关系很好吗?为什么他要这么关注我?”这使我联想到了不好的方面——难道我和空条老师有过一段……恋情?想想就很恐怖,我们可是师生啊。而且当时我是有男朋友的!
“这我也很难说了。”玲子的语气十分纠结,“反正你刚开始挺怕他的,但是后来你们的关系还挺好的,经常在一起讨论问题。你还跟我说过要去美国留学,读空条老师之前上过的大学的研究生和博士,然后进空条老师的研究室。不过之后你也知道啦,你为了逃婚跑掉了嘛,结果又在那个破地方结婚了……”
最后玲子说了什么我也记不太清了,也不知道是谁先挂断的电话。等我有了些意识时,我已经神情恍惚地躺在床上了,将被捏皱了笔记本按在穴口,望着空落落的天花板,两眼空空。
到底是为什么呢?我为什么什么也想不起了?
我伸出手,盯着粉白的指尖,目光发怔。
我的手很漂亮。
我恍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捏了捏绵软的指腹,细腻的腹肉往下凹陷,很快又弹了回来。
那枚沉甸甸的婚戒套在我的无名指上,闪着微凉的光泽。我伸出手想要将它取下来,可又想到吉良对于我戴戒指的执着,我就只好放弃了。
我翻了个身,紧紧抱住怀里的笔记本,大片的乌发遮住我的脸,我的心里头隐约翻腾着一股沉闷阴郁的情绪,令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突然,好想见他。吉良,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没有出场的吉良:老婆想我了,开心。
今天也想暴打吉良吉影的承太郎: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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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缺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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