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伯先生不用猜也知这瓶东西绝对来之不易。
黑暗中,他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但她声音十分柔和而随意,像对待一个珍惜之人那般。
“陈焕仙,你何故对某如此尽心尽力?”
陈白起一愣,这话还真不好答,她只能插科打诨道:“自然是因为先生长得太好看了,倘若这世上失去了你,便相当于失去了一件供人颀赏的美好稀世珍宝,正所谓爱宝之心人人皆有啊。”
知道她在开玩笑,但相伯先生还是被逗笑了。
“别惹我笑,胸闷……”他抱怨道。
“咳咳……”
“好好,先生莫笑了,不然一会儿又得咳嗽了,先生只要记着,你的命除了你,还有我在努力呢,你不是一个人。”一片漆黑之中,陈白起温暖的手握上了相伯先生冰冷玉骨般的手背握着。
“下次若难受了,别再一个人在黑暗中待着,小心下次我该找不着你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主公,凶境之地(一)
大齐王宫政和殿,缠卧病榻已久的齐湣王召来诸公大臣与其二子共议大事,齐湣王设下数十张红木长案,左右两两一排,错落有致地摆排,只留中央一条毛毡过道。
齐湣王今年四十有六,有四子六女,二子早夭,眼下只余二子六女,其中他最为宠爱与寄予期望的便是他最喜爱的宠姬所生之子——姜宣。
他自知爱子年幼、其母不过寻常家生子,自无庞大家族庇佑,而他又常年病孱难以把控朝政,而宫中波诡云谲,他便在其母过世后,将爱子托付于信任的忠臣之家寄养,待其敏事之时,便又费尽周折以游历之名,将其送到不插手庙堂纷争的樾麓书院。
原本一切皆按他心意所行,但自从孟尝君亦去了一趟樾麓书院之后,一切便渐渐脱离了他预想的轨道。
他虽知孟尝君此人野心勃勃,钻营私利,却不料他竟将漕城与盐运富硕之地霸占为已所有,没过多久国内便又谣言四起,风向大变,各类名流士吏们在馆所酒楼内大肆谈论孟尝君的政迹与豪爽,此间孟尝君于魏城大梁空手而入,满载而归之美名更是广为流传。
至此,其声名鹊起,比起当初当选战国四公子之一时更加鼎盛,其拥戴与讨论之人越来越多,连齐宫中都受其影响。
齐湣王本就忌惮孟尝君,这次年来想方设法打击,却始终不能令其一蹶不振,本想将其送到魏国送死,却不想他竟谈妥盟约,平安归来。
另一头,得知姜宣被樾麓书院书信一卷委婉送返齐宫时,齐湣王的心可谓是坠入谷底。
连樾麓书院都不愿站对正统,那这齐国将来的天下,只怕是风雨中摇荡不定了。
一想到孟尝君即将归齐,薛邑那边又隐有兵动,齐湣王便觉如放一头猛虎入栏,心中甚为不安,如今孟尝君代齐出使魏国归来,自然该于嘉奖,可他已经半分都容忍不下他的存在了。
“诸位,如今该如何是好?”齐湣王头戴护额,面色青黄,两颊消瘦,嘴角长了红疱,明显已经是火急火燎了:“田文返齐,只怕不会轻易罢休。”
“主公,正所谓众口难堵,如今势已成风,他孟尝君既以名声惑人,我们只要抓住其丧德之行,再加以宣扬,那之前他的功德便可不消而散了。”一年岁数三十而立的士大夫亢声道。
“杀人不见血,此法可采。”有人附议。
亦有人不赞同:“此等卑劣手段岂是我等堂堂大夫所为,况且派谁去散播谣言,你,我,还是我齐国铮铮铁骑雄兵?!”
“既如此,不如用雷霆手段加以制止民众,凡宣扬朝廷之事者尽斩于菜市!”一武将粗声道。
“不可,此法可于暴戾,这不是正中孟尝君等人下怀?”
“那我等也效法怀柔政策,于受难灾民布施,于灾区灭疫送衣……”
“此法不可,若此下去,国库岂非便被灾情耗尽?若到时有别国犯侵,我等又拿何物来养兵出征?”
“……”
听着底下你一言我一句的争论,齐湣王一时只觉头都大了,他猛地一拍案几。
“尔等你一句我一句,便无可用之策?!”
底下的人一下便呆若木鸡,不敢吭声。
这时,一道还不曾变声的少年若溪的清澈嗓音响起:“宣以为,往事已成不可计较,凡事应看在前头,无论此番孟尝君返齐是否有谋反之心,我等都应将事情行在前头。”
齐湣王看过去,却是左下姜宣至长案前撩袍起身,端礼朝上讲话。
站在殿厅前的姜宣已比当初齐湣王将其送出宫时成长了许多,他穿一袭深衣蓝袍,发束金冠,眉目乌黑,眼睫卷翘,如桃如杏,正值翩翩风华,但一双玻璃珠般的眸子染上了冷漠,从骨子里透出一种从容气质。
“你可有对策?”齐湣王问。
长案后的诸公大臣都将目光投注于其身。
“只待寻个名头,召其入宫,趁其不备将其软禁于宫中,如此一来,他即便有千军万马,万民拥戴亦是无计可施。”姜宣淡淡道。
齐湣王闻言一喜,他体弱,怒不得喜不得,情绪一上来,便容易急喘。
他喘着粗气,笑呵道:“善,此计可行。”
这时,姜斐,亦是姜宣二哥起身拱了拱手,道:“宣此法可行,只是那孟尝君正是得意之时,他为人又历来警惕多疑,又岂可随便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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