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很大,但终有尽头,在穿过林间的翳暗与仄局,他眼前一亮,这时淡淡的月光洒在了田文的眼睛上,而他瞳仁有那么片刻凝固住了。
仔细一看,他前面……是悬崖,也是绝路。
他已无路可退了。
他转身,剑尖撑地,他气喘如牛,而后方的狼群已紧紧的逼上,它们前掌落地,獠牙毕露,朝着他发出阵阵威胁的低嚎。
“呵……”田文冷笑一声,殷红的唇勾起,幽紫的眸仁充斥着暴力。
“竟被一群畜牲逼到这种地步,若是被她知道,定亦会笑话于我……”
受到他身上的血的刺激,狼群早已燥动,它们毫不犹豫的向他扑来,田文立刻迎上,他长剑如秋风卷飞大片血肉,血花四溅,在地面上绽放出一朵朵荼蘼之花。
十几头狼不断地增叠,换补,前仆后继,田文杀了一头又一头,加上先前的受伤,已经明显力不从心了。
终于,当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时,他一剑刺中一头狼的咽喉,脚下一滑空,便被其扑仰朝后,而他身后……是万丈悬崖。
田文只觉腾空一倒,人便不受控制地掉落了悬崖。
这一刻,或许是累极了,也或许是一切来得太快,他睁着眼,眼神麻木而空洞,望着上方天空,崖底的风吹动他的衣袖与黑发扬起。
以往他在生死存亡之际总是有那么一个人出现,朝他伸手拉着他走出黑暗沼泽,可如今他只怕再也见不着她了……
而这时,一道人影比风的速度更遽然地从上冲上,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止住了他坠落的速度。
田文身影一滞,整个人抖动了一下,他此刻眼中迸射出极大的希冀光亮,口中那一声“焕仙”尚来不及脱口而出时,便映着月亮看到了一张黑呼呼的木头脸,他的手臂很粗,一臂之力便能将他拽起,他的背宽厚结实,用力时肌肉隆起……这样一个彪实大汉他再怎么想自欺欺人都不可能骗自己说,这个人是“陈焕仙”伪装打扮的。
他眼底的光又一寸一寸地湮灭掉了,而那大汉将他拽上崖的动作并不算温柔,摔倒在崖边的田文发现狼群不知何时都不见了,而崖边,除了那彪壮大汉,还有一道身影静伫在此,他迎风而立,骨美赢弱,似纤月弄影般令人惊心动魄。
田文瞳仁像被针刺了一下,猛地跳动,除此之外,他的心脏好像也坏掉了,完全不受他控制。
第三百八十八章 主公,你要背叛我吗(二)
那人翩然转身,风起树梢沙沙摇曳,墨发飞扬,她眸清如飞逝流光。
崖上,月明星稀,雀鸟南飞,那人如飞渡镜湖月,青冥之下日月照耀,唇温而柔软,似秋月春风……她一身素袍,款款地走了过来。
田文耳膜内跳如豆弹,他涨红着脸挣扎着站了起来,他一站起身上那血淋的伤口便没了遮掩,有被咬的、抓的、撕扯的、撞击的……他身上染满了血,有灰狼的,亦有他自己的。
他刚想迈出一步,便感受到了从骨骼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肌肉酸冷僵硬,像刚从冻库内扯出的生肉,硬邦邦地覆着一层白霜寒意。
他神情未变,但脸色又白了几分,又再迈开一步,这时他腿骨像老朽的木头般脆崩开来,他一个趔趄便朝前压扑上去,这时一双纤纤若素的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他前倾的身影。
他睁着茫然又难以置信的眼,眼眶红着,上半身倒在她的柔馨的怀中,半张脸也依在她的肩膀处,嗅到了她身上那自带山月风华的体温香味。
虽姿势不雅、不妥,更不舒服,但田文却没有动,更没有将脸挪开,甚至……他狠不得将脸整个埋入她的身体,深深地、用力地吸汲感受来自于她的气息温度。
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头顶传来柔亮而长息侥幸的声音,在夜色中尤显清晰入耳。
“主公,焕仙来迟了,所幸还赶得及……”
田文的身体很冷,陈白起被他这样靠着就像被一块冰挨着,连她都觉得有点冷了。
她掸了一下宽敞的袖袍拂挡在他的背部,替他遮挡着至崖边刮来的冽风。
“你、你还活着啊?”他苍白的唇瓣翕动着,气息微弱,喘着气。
陈白起闻言顿时目光深邃起来,她视力极好,这样昏暗不明的夜里也能辨清齐王身上的伤势情况。
这话问得……她不是还活着,难不成在他面前的她现在是诈尸了?多心的人只怕都要心肌梗了,何况这么明摆着的事情还要问一遍,看来他的确伤得不轻啊。
陈白起面上不显,嘴上问道:“谁与主公讲焕仙死了?”
他失血过多,她便掏出一颗益气药丸喂在他嘴边,她本想解释一句,但见田文没有半分抗拒便吞下了,她即将吐出话又给咽了进喉。
陈白起心想他这身伤口还得清理才行,她手臂用力打算将他扶正,却被他先一步伸张开手臂,挺直雄硕的身躯,手臂似猿臂如铁,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陈白起腰肢被压,险些气窒,但还来不及抱怨,便听到他在她耳畔戚戚哀哀,声沙如刀砺痛喉:“赵国那边来使讲你死了,你的尸首被贼人乱刀划破冲入河中,数日浸泡已面目全非……”
“……”咦?陈白起拢眉沉吟。
当初她换上女装掩盖身份,其它人并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她失踪便意味着“陈焕仙”也不见踪影,而那个被认定是她、又被水冲走之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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